红梅坞坐落于姑苏城西的云深之处,千树红梅如血海翻涌。翌日午时,云昭月一袭素白衣裙,发间簪着朵白玉海棠,与沈砚舟并肩行于落英缤纷的石径上。
"这梅香不对。"云昭月突然驻足,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掺了迷神散。"
沈砚舟佛珠轻转,荡开周身香气:"看来今日是场鸿门宴。"
坞门大开,梅三娘拄着梅枝拐杖迎出,身后跟着十二名红裙侍女,每人手中都捧着盏红梅灯。
"云小姐果然守时。"梅三娘目光扫过沈砚舟,眼底闪过一丝忌惮,"这位公子倒是面生。"
"无字阁,沈砚舟。"他微微一笑,"家父沈临风,想必坞主还记得。"
梅三娘手中拐杖猛地一顿,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原来是他儿子..."随即恢复常态,"请入席。"
宴设于梅林深处的露天石台,每张案上都摆着朱砂梅插瓶。云昭月被引至主案左侧,正好能望见远处一座被红梅掩映的孤坟——墓碑上竟刻着母亲云轻歌的名字!
"很奇怪吧?"梅三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害死全坞的人,却有人为她立衣冠冢。"
云昭月指尖抚过杯中酒:"谁立的?"
"一个痴情人。"梅三娘冷笑,"就像二十年前,那个为你母亲背叛一切的男人。"
沈砚舟突然咳嗽一声,酒液洒在案上竟泛起泡沫:"坞主的酒,劲道不小。"
云昭月按剑而起:"何必下毒?"
"毒?"梅三娘大笑,"这是红梅坞待客的'醉生梦死',能让人说真话的好东西!"
她击掌三声,四周梅树突然移动方位,将石台围成困阵:"云小姐不如说说,你母亲当年为何要毒杀亲族?"
云昭月剑尖直指梅三娘:"我也很想知道,为何你们要逼她交出龙纹密令?"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云小满的惊呼!
"阿姐救命!"
只见少女被两个红裙侍女挟持着站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涧!
"小满!"云昭月目眦欲裂,纵身欲救却被梅枝阵困住。
沈砚舟佛珠疾射而出,打偏侍女手中的刀,自己却闷哼一声——昨日为云昭月挡箭的伤口崩裂,血色瞬间染透青衫。
"都住手!"苍老的喝声从孤坟后传来。一个坐着轮椅的白发老翁缓缓出现,手中捧着个紫檀木盒。
梅三娘脸色骤变:"大哥?!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老翁苦笑,"若不是轻歌当年以命相护,我确实该死了。"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笺:"三娘,你被骗了二十年。当年下毒的不是轻歌,是玄影卫冒充的她!"
梅三娘颤抖着接过信件,越看脸色越白:"不可能...这字迹明明是..."
"是有人模仿她的笔迹。"老翁指向沈砚舟,"就像有人模仿沈公子的父亲字迹,骗我们开启毒阵一样!"
沈砚舟猛地抬头:"我父亲的信?"
"不止信物,还有信使。"老翁从怀中取出半块破损的玉佩,"那人戴着和你一样的玉佩。"
云昭月瞳孔收缩——那玉佩竟和她怀中那半块一模一样!
混乱中,一支鹧鸪箭突然射向老翁心口!云昭月软剑疾出斩落箭矢,却见第二箭直取云小满!
"小心!"沈砚舟扑身挡箭,箭矢穿透他肩胛带出血花。
几乎同时,梅三娘发出一声惨叫——心口插着枚红梅镖,与昨夜死去的女刺客身上的如出一辙!
"有内奸!"老翁急喝,"梅阵第八株是生门!"
云昭月扶起沈砚舟,软剑劈开梅枝冲向云小满。挟持少女的侍女突然摘下面具——竟是夜锆!
"楼主恕罪!"夜锆斩断云小满绳索,"属下发现红梅坞有玄影卫卧底,只好将计就计!"
局势瞬息万变。梅三娘奄奄一息地抓住老翁的手:"大哥...告诉我...轻歌她..."
"她从未背叛。"老翁老泪纵横,"她是为了保护龙纹密令,才故意担下罪名..."
云昭月突然道:"密令究竟关系着什么?"
老翁深吸一口气:"关系着前朝宝藏,和...你的身世。"
他看向沈砚舟:"沈公子,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才被灭口。"
沈砚舟按住流血的伤口,苦笑:"果然如此。"
远处传来厮杀声,玄影卫的鹧鸪旗出现在梅林外。老翁急道:"从密道走!轻歌的坟里有通道!"
云昭月劈开墓碑,果然露出向下的石阶。她最后回望一眼混乱的梅坞,突然发现梅三娘袖中滑出块金锁——和她记忆中母亲留下的那块一模一样!
"等等!"她冲向梅三娘,却见对方用最后力气在地上划了个"云"字,气绝身亡。
鹧鸪箭如雨落下。沈砚舟拉住她:"来不及了!"
三人跌入密道,石门在头顶合拢。黑暗中有梅香浮动,云小满突然惊呼:"阿姐!沈大哥晕过去了!"
云昭月触手一片湿热,沈砚舟的伤口渗出的血竟呈黑色——箭上有毒!
她撕开他衣襟,借着夜明珠的光看见伤口处浮现出诡异的红梅纹路。
"醉生梦死..."她想起梅三娘的话,"原来是以血为引的蛊毒。"
密道深处传来脚步声,夜锆提剑赶来:"楼主!前方是死路,但墙上有字!"
石壁上刻着几行娟秀字迹,竟是母亲笔迹:
"龙纹合,地宫开。
血脉醒,前缘解。
勿信梅,莫怜云。
唯沈氏,可托付。"
云昭月指尖抚过"沈氏"二字,看向怀中昏迷的沈砚舟。
远处传来机关响动,密道开始坍塌!
"抱紧小满!"她背起沈砚舟,循着母亲留下的标记冲向黑暗深处。
碎石纷落如雨,却在触及她周身时被无形剑气震开。怀中龙纹玉佩突然发烫,前方石壁应声而开——
月光倾泻而下,眼前竟是波光粼粼的太湖水!一艘乌篷船静静泊在岸边,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老者。
"老奴等候多时了。"老者掀开斗笠,露出与沈砚舟相似的眉眼,"沈家老仆,接少主和云小姐归府。"
云昭月怔怔望着湖心月影,怀中两块龙纹玉佩突然发出嗡鸣,合而为一!
太湖底传来隆隆巨响,仿佛有什么古老机关正在苏醒。
老者突然跪地:"恭迎地宫重启——"
水面上浮起无数气泡,一座白玉宫殿的穹顶缓缓破水而出,殿门上的龙纹与玉佩一模一样。
云昭月抚过沈砚舟滚烫的额头,看向怀中懵懂的云小满。
前朝秘宝,百年恩怨,都在这月夜太湖下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