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簪别上沈砚舟衣襟的刹那,太和殿前静得能听见风卷残旗的声响。
"准了。"云昭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中。她指尖还拈着那朵野海棠,花瓣上的露水映着初升的日头,亮得灼眼。
沈砚舟忽然笑起来。他笑时眼尾漾开细纹,像春风吹皱太液池水:"臣,谢公主赐婚。"
阶下群臣呆若木鸡。老丞相的胡子抖了又抖,终于挤出句话:"祖宗家法...公主大婚需祭天告庙,择吉日..."
"今日就是吉日。"云昭月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丹陛下尚未干涸的血迹,"用叛军的血祭过天地,够不够隆重?"
满朝文武齐齐噤声。唯有萧衍突然单膝跪地:"锦衣卫请旨,为公主清扫婚路!"
他说的"清扫",是当真让人抬来水桶刷洗金砖。血水混着香汤流下丹陛,两个云小满不知从哪捧来大红喜绸,一路从太和殿铺到宫门。
"胡闹!简直是胡闹!"老丞相捶着胸口,"便是民间嫁娶也要三媒六聘..."
沈砚舟解下腰间玉佩掷过去:"沈家祖传的鸳鸯佩,够不够当聘礼?"
玉佩在空中划过弧线,被云昭月扬袖接住。她指尖抚过玉佩上并蒂海棠纹,突然拔出海棠剑——剑尖挑落自己一缕发丝,又掠过沈砚舟肩头。
青丝与墨发缠上玉佩,被她抛回顾娘子怀中:"这是我的嫁妆。"
顾娘子捧着缠发的玉佩,眼圈突然红了:"轻歌小姐若在..."
"她在。"两个云小满齐声说,手指向天空。不知何时飞来无数海棠雀,衔着红绸绕殿三周,又振翅散入云中。
婚宴设在玄武门广场。御膳房抬出准备祭天的三牲,百姓献上自家酿的喜酒,连陇西降兵都分到一碗肉羹。两个云小满坐在最高那架云梯上,晃着腿撒合欢花瓣。
"不合礼制..."老丞相还在嘟囔,嘴里被塞进块炙羊肉。
萧衍拎着酒坛在他身边坐下:"大人,活着不好么?”
暮色四合时,广场燃起千百盏海棠灯。云昭月换下染血的戎装,穿着百姓献上的粗布嫁衣,发间只簪那朵野海棠。
"委屈公主了。"沈砚舟仍是那身染血的青袍,却不知从哪变出对红烛。
"无妨。"她接过红烛,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微微一颤。同心契在血脉中涌动,像春潮拍岸。
烛火燃起的刹那,城外突然传来骚动。夜锆疾步而来:"楼主,玄影卫残部挟持了百名幼童,要求交换皇后!”
云昭月猛地起身,嫁衣在灯下绽开血似的红。沈砚舟按住她手腕:"我去。”
"不行。"她反手握紧他,"同心契..."
"正是因有同心契。"他轻笑,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符咒,"借公主内力一用。”
符咒成形的瞬间,两人周身泛起金光。沈砚舟如离弦之箭掠向城外,云昭月稳坐灯下,闭目运功。
百官骇然看见:沈砚舟所过之处,玄影卫如割麦般倒下!而他甚至未出刀,只凭指尖金光点穴。
"是隔空传功..."顾娘子喃喃,"同心契最高境界,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不过半柱香时间,沈砚舟拎着皇后归来。孩子们捧着糖人跟在他身后,有个小丫头突然把糖人塞进云昭月手里。
"新娘吃糖,日子甜甜蜜蜜。”
云昭月怔怔握着糖人,糖稀沾了满手。沈砚舟忽然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了口糖人。
"很甜。”他笑,唇角沾着亮晶晶的糖屑。
满场哄笑声中,云昭月耳尖泛红,却见他突然闷哼一声——皇后竟咬碎毒牙,黑血喷向他心口!
金光骤然大盛。毒血在触及皮肤前被蒸发,皇后惨叫着化作飞灰。同心契的光茧将两人笼罩,云昭月只觉得磅礴内力涌入经脉,震得她发簪落地。
青丝披泻的刹那,沈砚舟指尖掠过她鬓角,簪上半朵金箔海棠:"扯平了。”
人群忽然欢呼起来。原来不知谁放飞了孔明灯,千万盏灯火升空,照得夜明如昼。
"百姓在为你祈福。”沈砚舟轻声道。
云昭月望着灯海中浮沉的江山,忽然将剩下半朵金海棠别在他衣领:"这江山太重。”
"无妨。”他握住她的手,"我陪你扛。”
三更鼓响时,婚宴未散。云昭月借着酒意踏灯而起,白衣红裙在万千灯火中翻飞。百姓仰头惊呼,见她足尖轻点最高那盏孔明灯,摘下一颗星子——
却是枚包着糖纸的铜钱,糖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并蒂海棠。
"喜钱!”她笑着将铜钱抛向人群,如天女散花洒落漫天星光。
沈砚舟接住一枚铜钱,糖纸在掌心化开,露出里面刻的小字:"山河为聘,日月为媒。”
他抬头,见云昭月立在灯上对他伸手:"驸马,该洞房了。”
灯火阑珊处,两只手紧紧交握。宫墙外有孩童在唱新编的歌谣:
"海棠红,杏花白,公主驸马笑开怀..."
"废苛政,开粮仓,明烛照得天下亮..."
歌声飘过太液池,惊起一对交颈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