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
云昭月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杀手的尸体,最后定格在那份染血的西域急报上。老丞相还捧着万民伞,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年迈,还是因方才那场猝不及防的刺杀。
“丞相。”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万民书,我收了。三年内,必还天下太平。但龙椅,我不坐。”
她接过那卷沉甸甸的绢帛,指尖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印,随即转身,同心契在血脉中无声涌动,与沈砚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阳关破,联军主帅是呼衍王。”沈砚舟指尖沾着杀手未干的血,在车辕上快速勾勒西域地形,“但呼衍部去年刚与朝廷互市,此时出兵,不合常理。”
“除非有人许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或是……”云昭月眼中寒光一闪,“那人根本就不是呼衍王。”
她骤然想起地宫秘档中关于西域“画皮”秘术的记载——可令人改头换面。
“萧衍。”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快步上前,甲胄染血。
“你率本部人马,大张旗幟驰援阳关。遇敌则守,不必死战。”
“殿下?”萧衍愕然。
沈砚舟轻笑:“她要明修栈道。”
“暗度陈仓。”云昭月指尖点向地图上西域腹地的魔鬼城,“若我是幕后之人,既要调虎离山,必会在老巢露出马脚。”
她解下腰间那柄名动江湖的海棠剑,抛给夜锆:“传令绣春楼,即日起,惊棠客闭关练剑,不见外客。”
“是!”夜锆领命,却又迟疑,“但楼主您……”
“惊棠客闭关了。”云昭月唇角微扬,抬手摘下象征长公主身份的白玉海棠簪,任由青丝披泻肩头,一身劲装飒飒,“如今行走江湖的,只是云昭月。”
沈砚舟低笑,同样解下代表无字阁主身份的玄铁佛珠,只留一串温润檀木珠:“巧了,沈某近日也得闲,欲往西域寻几味药材。”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默契尽在不言中。三载朝堂纷扰顷刻褪去,又变回那对可并肩踏月、亦可生死相托的江湖儿女。
“殿下!”老丞相疾呼,“西域凶险,岂可……”
“丞相。”云昭月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回眸时眼中是久违的恣意锋芒,“庙堂之高,可安天下;江湖之远,亦能定乾坤。这江山,我自有我的看法。”
白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青骢马紧随其后,并辔向西,将重重宫阙抛在身后。
———
数日后,玉门关外,风沙漫天。
一间简陋的茶棚里,云昭月裹着粗布头巾,慢条斯理地掰着馕饼,容貌普通得如同任何一个奔波于丝路的旅人。沈砚舟坐在一旁,正用流利的西域土语与一胡商贩子讨价还价一匹老马,活脱脱一个不得志的中原行商。
直到几个腰佩弯刀、面目凶悍的汉子闯入,粗声打听“一对外貌出众的中原男女”,悬赏金额高得让整个茶棚哗然。
云昭月低头吹开茶沫,指尖在陶碗边沿轻轻一叩。
同心契传来细微悸动——沈砚舟已知晓。
“听说呼衍王的重金,就为找那两人?”邻桌商人低声议论,“黄金千两!还有数不清的宝石!”
“那女的据说是中原皇帝的姐妹,男的更是了不得的人物……”
话音未落,那打听消息的刀客头领突然惨叫一声,手腕被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生生钉在木桌上!
沈砚舟不知何时已回到云昭月身边,慢悠悠地拎起茶壶斟茶,语气抱歉:“手滑。”
平凡无奇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刀客们暴起拔刀,茶棚外却骤然射来十数支劲弩!弩箭精准地钉在他们脚前一步之地,排成一条凌厉的线。
夜锆带着几个作商队打扮的绣春楼精锐现身,弩箭尖端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楼主。”夜锆低声道,“魔鬼城近日异动频繁,昨夜有大队人马进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像是玄影卫残部与西域高手的混合。”
“画皮术需赤玉髓为引。”沈砚舟忽然道,指尖蘸水,在桌上画出一个诡异符号,“魔鬼城深处,正有一座前朝废弃的赤玉矿。”
一切线索骤然贯通。
云昭月起身,丢下块碎银。
“走吧。”
“去魔鬼城?”
“不。”她戴上箬笠,唇角勾起一丝冷峭而恣意的笑,“先去拆了那假呼衍王的戏台子。”
两人身影一闪,已出了茶棚,翻身上马。
风声呼啸,黄沙扑面。
“沈砚舟,”云昭月忽然侧首,箬笠下眸光清亮,“比比谁先找到正主?”
“赌什么?”
“赌你私藏的那坛——二十年的江南春。”
“驾!”
青骢马长嘶一声,猛地加速。
沈砚舟的笑声散在风里:“那你可输定了!”
两道身影并辔飞驰,如双箭劈开茫茫沙海,衣袂翻飞间,是属于顶尖高手的那份绝对自信与逍遥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