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装老头的矿灯玻璃罩裂了道缝,昏黄的光透过裂缝斜斜地打在地上,照出他沾满煤屑的解放鞋。他说自己叫老周,是青龙山废弃矿洞的看守,昨天下午巡山时,听见矿洞里传来铃铛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摇铃,可那矿洞自打三十年前塌方后就封死了,连耗子都钻不进去。
“我扒开堵洞口的石头,看见里面亮着点绿光。”老周的手在发抖,矿灯的光束跟着晃,“往里走了没两步,就踩着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熊爪子骨,骨头上还套着个铜铃,跟庙里和尚敲的那种差不多,就是小点儿。”
他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截发黄的熊骨,指节处确实套着个铜铃,锈迹斑斑,铃舌上缠着根红绳,绳头已经发黑。我刚碰到铜铃,降魔杵突然发出嗡鸣,上面的小铜铃竟跟着一起响了,声音清越,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悲凉。
“这铃铛…有年头了。”老周往炉子里添了块煤,“我爹以前是矿上的爆破工,他说三十年前塌方那天,矿洞里不光埋了人,还埋了只熊——是个老猎户养的,总跟着猎户来矿上捡吃的,跟人熟得很,孩子们都叫它‘熊大哥’。”
矿洞塌方的事我有点印象,卷宗里有份泛黄的事故报告,说1993年雨季,矿洞因暴雨引发大面积坍塌,十七名矿工被困,救援队挖了三天三夜,只救出三个人,剩下的十四人连同那片区域的矿道一起被封死,成了“死人巷”。
“我爹就是被埋在里面的。”老周的烟袋锅子在桌上磕了磕,“他总说矿洞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塌方前几天,他就听见熊叫,还说看见‘熊大哥’在矿道里哭,爪子上戴着铃铛,叮铃叮铃响。”
去矿洞的路上,老周给我指了条隐蔽的小路,说是当年矿工们偷偷开的“捷径”,能通到塌方区域的边缘。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草叶上挂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可走近了才发现,有些“露珠”其实是暗红色的,沾在手上黏糊糊的,像干涸的血。
“这草叫‘血见愁’,”老周拨开挡路的野草,“只长在死人多的地方,我爹说这是冤魂的血喂出来的。”
矿洞入口比想象中宽敞,原本封洞的石头被人扒开个口子,刚好能容一人通过。洞口的岩壁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大多是矿工的名字,最后一个名字被划了圈,旁边写着“熊”字,像是用血写的,颜色深得发黑。
老周的矿灯在前面照路,光束所及之处,能看到矿道两侧堆着些矿车、铁锹、安全帽,上面结着厚厚的蛛网,蛛网里缠着些破烂的工装碎片,有的碎片上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小心脚下。”老周突然停住,矿灯照向地面——是具骸骨,穿着工装,手里还攥着把锤子,头骨裂了个大洞,像是被重物砸的。骸骨旁边有个饭盒,里面的干粮早已碳化,只在饭盒底,留着个模糊的熊爪印。
“是我爹的工友,”老周蹲下身,用手拂去骸骨上的灰尘,“他叫王铁蛋,塌方那天跟我爹在一个工作面。”
再往里走,矿道越来越窄,空气中的煤味越来越浓,还混着股腐朽的气息。突然,老周“嘘”了一声,矿灯指向前方——黑暗中,有个毛茸茸的影子一闪而过,动作极快,还带着铃铛的轻响。
“是…是‘熊大哥’?”老周的声音发颤,“我爹说它通人性,当年总在矿洞里帮着矿工们捡东西,谁要是丢了工具,它准能找回来。”
降魔杵的蓝光突然亮起,在前方十米处形成个光团。光团里,能看到只半大的黑熊,脖子上戴着铜铃,正蹲在一堆矿石旁,用爪子扒拉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它猛地回头,眼睛是正常的黑色,没有鬼熊那种幽绿的光,只是带着点警惕。
“它…它是活的?”老周愣住了,“矿洞塌了三十年,它怎么活下来的?”
黑熊没攻击我们,只是用爪子指了指身下的矿石堆。我走过去,用降魔杵拨开矿石,下面露出个铁盒,锈得厉害,打开后,里面是本矿工日记,纸页已经发黄发脆,字迹却还清晰。
日记的主人叫赵大山,是矿上的老猎户,也是“熊大哥”的主人。日记里写着:“1993年7月12日,矿长要在‘鬼见愁’工作面炸矿,那地方是老窑,下面是空的,肯定会塌。我跟他说了,他不听,还说我挡他财路。‘熊大哥’今天总蹭我,像是知道要出事…我把它藏在通风巷,希望它能活下来。”
后面的字迹开始潦草:“7月15日,塌了…好多兄弟被埋了…矿长跑了,把责任推给我们…我腿断了,爬不动了…‘熊大哥’在外面叫,我让它走,它不肯…铃铛响得人心慌…”
最后一页只有三个字:“救命啊”,墨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不清。
“原来塌方是人为的。”我合上日记,降魔杵的蓝光突然指向通风巷的方向,“‘熊大哥’是想带我们去那。”
通风巷很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铃铛的轻响。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豁然开朗,是个宽敞的溶洞,洞顶挂着钟乳石,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洞里回荡。
溶洞中央有个石台,上面摆着十四具骸骨,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每具骸骨前都放着块矿石,矿石上刻着名字——正是事故报告里那十四名遇难矿工。骸骨的最前面,放着个矿长证,照片上的人油头粉面,嘴角带着股傲慢,名字叫“楚世昌”。
“是他!”老周突然激动起来,“楚世昌,当年的矿长,后来改名换姓去了城里,成了大老板!我在报纸上见过他!”
黑熊走到石台旁,用爪子碰了碰楚世昌的矿长证,发出愤怒的低吼。降魔杵的蓝光照在矿长证上,浮现出段影像:楚世昌指挥着工人在“鬼见愁”工作面埋炸药,赵大山冲上去阻止,被他手下的人打断了腿。塌方发生时,他第一个跑了,还锁死了逃生通道。
“难怪‘熊大哥’守在这里,”我看着那十四具骸骨,“它是想等仇人回来,给兄弟们报仇。”
溶洞的角落里有个水潭,水很清,能看见潭底的东西——是具穿着矿长制服的骸骨,脖子上缠着根铁链,链锁上刻着“楚”字。骸骨的手里攥着半块玉佩,和周明家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也死在这了。”老周叹了口气,“报应啊。”
黑熊跳进潭里,用爪子把玉佩捞上来,放在我手里。玉佩的另一半,我认得——在青山镇周明儿子的遗物里见过。两块玉佩拼在一起,上面刻着的“周”字完整了。
“原来周明的儿子是楚家的后人。”我突然明白过来,“楚世昌当年害了赵大山,赵大山的怨气化成鬼熊,抓了周明的儿子,是想报仇…可‘熊大哥’一直在阻止它,通风巷的铃铛声,是它在提醒外面的人。”
黑熊突然走到我面前,用头蹭了蹭降魔杵,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它的眼睛里,像是有泪水在打转。降魔杵的蓝光渐渐暗下去,上面的熊爪印变得清晰,和“熊大哥”的爪子一模一样。
“它想让我们把真相带出去。”我把日记和玉佩收好,“让那些被冤枉的矿工们,能堂堂正正地被记着。”
离开矿洞时,黑熊送我们到洞口,站在阴影里,看着我们走远,铃铛声渐渐消失在矿道深处。老周说他会报给文物局,让他们来妥善处理骸骨,还会把日记交给媒体,揭露当年的真相。
回到事务所,夕阳正透过窗户照在桌上,卷宗里的照片开始自动排序:青山镇的鬼熊、鬼市的斗篷人、戏院的苏曼青、红绣鞋的林晚月、竹林寺的血佛、矿洞的“熊大哥”…最后,所有照片都指向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群穿着军装的人,站在竹林寺前,中间的人抱着只小熊,脖子上戴着铜铃,他的左胸口,别着枚和周明儿子遗物里一模一样的徽章。
降魔杵突然发出一阵轻颤,铜铃响了三声,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提醒。我知道,这些看似独立的案子,其实都连着一根线,从1945年的竹林寺,到1993年的矿洞塌方,再到现在的青山镇…所有的怨气、执念、仇恨,都将在某个地方了结。
木门被推开时,晚风带着竹林的清香涌进来。门口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拐杖头是个熊头形状:“陈先生,我是楚家的后人,想请您去趟老宅…那里有样东西,或许能解开所有谜团。”
我拿起桌上的卷宗,最上面的照片已经换成了楚家老宅的样子,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下埋着个黑匣子——降魔杵的蓝光正照在那里,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