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铜铃在晨风中摇晃,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谁在半空敲打着生锈的铁器。我站在钟楼脚下,仰头望着高耸的塔身,砖石缝隙里长满了青苔,有些地方还渗出暗红色的水渍,顺着墙面蜿蜒而下,在基座处汇成一小滩,腥气顺着风飘过来,和还愿庙神像底座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钟楼建于民国三年,”守钟人是个干瘦的老头,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听说当年建的时候,挖地基挖出过一具棺材,棺材里的人穿着官服,怀里揣着块刻着‘天枢’的玉佩。”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的耳朵,“前几年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总来这儿,半夜三更在塔顶敲钟,每次敲完钟,城里就会少个人。”
我摸出降魔杵,杵身上的蓝光正对着钟楼入口,熊爪印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守钟人瞥见降魔杵,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拐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您…您这是…降魔杵?我爷爷说过,这东西能镇三界邪祟,当年就是靠它才把棺材里的官服鬼压下去的。”
钟楼入口的木门挂着把大铜锁,锁芯是个太极图案,与崔判官给的地图上的标记完全吻合。我将降魔杵的顶端对准锁芯,蓝光渗入锁孔的瞬间,铜锁“咔哒”一声开了,锁舌弹出时,带出些暗红色的粉末,落在掌心,和借命簿上的朱砂同味。
推开木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檀香和铁锈的味道。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们。守钟人颤巍巍地打开手电筒,光束在墙壁上晃动,照亮了满墙的涂鸦——大多是些“到此一游”的字迹,但其中有一行用朱砂写的字格外醒目:“天枢借命,十年为限,第七人满,仙体可成”,落款是个模糊的“赵”字。
“是赵判官!”我突然想起崔判官的话,“地府勾魂司的赵判官,就是和天枢勾结的内鬼!”这行字的笔迹与借命簿上的朱砂记录完全一致,连落款的“赵”字都带着同样的弯钩。
爬到三楼时,楼梯突然断了一截,下面是黑漆漆的空洞,隐约能听见水流声。守钟人用手电筒照下去,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灰尘,在黑暗中像萤火虫般闪烁:“这里以前是口井,民国时建钟楼填了一半,听说井里淹死过七个小孩,怨气重得很。”
降魔杵的蓝光突然指向空洞,我趴在边缘往下看——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与还愿庙神像底座的刻痕同款,井底的水面上漂浮着个木盒,盒盖上画着天庭的云纹。
“是天枢府的钥匙!”守钟人突然激动起来,“我爷爷说过,那口井连通着天庭的‘南天门’,只有用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他从怀里掏出个铁钩,系在绳子上,小心翼翼地往井底放,“这钩子是我爷爷留下的,他说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木盒被钓上来时,浑身湿透,盒锁是个铜制的云纹扣,需要特定的角度才能打开。我想起崔判官给的地图,上面画着个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和小指弯曲,正是降魔杵顶端的纹路形状。将手指按在云纹扣上,铜锁“啪”地弹开,里面铺着块黄绸,放着枚玉制的令牌,上面刻着“天枢府通行令”,背面刻着个“赵”字。
“果然是赵判官的东西。”我握紧令牌,井底突然传来巨响,水面剧烈翻滚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守钟人吓得瘫坐在地上,指着井底:“它醒了!井里的东西醒了!”
黑暗中,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是竖瞳,像蛇眼般在黑暗里闪烁着绿光。井水开始沸腾,冒出黑色的气泡,气泡破裂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降魔杵的蓝光直射那双眼睛,井水突然平静下来,眼睛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七个小孩被铁链拴在井壁上,一个穿官服的人影正用针管从他们身上抽血,注入个透明的瓶子里,瓶子上贴着标签——“纯阴之血,补仙体用”。
“是天枢!”守钟人捂住嘴,“那七个小孩就是当年淹死的!天枢用他们的怨气养着这口井,把这里当成了‘血库’!”
影像里的官服人影突然转过头,露出张和赵宇凡极其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是赵判官!他手里的针管掉在地上,对着镜头露出个诡异的笑:“第七个血源快找到了,天枢大人的仙体马上就能补好了……”
井底的眼睛突然消失,井水恢复平静,只剩下那口木盒在地上微微发烫。降魔杵的蓝光指向钟楼的顶楼,我知道,天枢府的入口就在那里。
爬上顶楼时,钟楼的铜钟正在无风自动,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钟楼上有个圆形的平台,中央立着根盘龙柱,柱身上刻着天庭的图腾,龙嘴里衔着颗珠子,正是定魂珠的碎片——和夺魂使者胸口的那块一模一样。
将玉令牌塞进龙嘴,盘龙柱突然转动起来,露出后面的石门,门上刻着“天枢府”三个篆字,门环是两个麒麟头,嘴里吐着仙气。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是条白玉铺成的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照亮了通道尽头的景象——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前的广场上,竖着七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个魂魄,正是借命簿上记载的七个祭品,林晚晴的魂魄在最中间的柱子上,眉心的黑色印记已经蔓延到脖子。
“陈默先生,你果然来了。”天枢星官的声音从宫殿里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穿着绣着星辰图案的官服,面容俊美,只是胸口有个巨大的窟窿,里面黑漆漆的,不断渗出黑气。赵判官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本黑色的册子,正是地府的生死簿。
“赵判官,你可知私通天庭、篡改生死是重罪?”我举起降魔杵,蓝光在通道里形成道屏障,“崔判官已经带着阴兵在外面等着了。”
赵判官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手里的生死簿掉在地上:“不可能…他被定魂珠碎片镇压着,怎么可能逃出来?”
天枢星官冷笑一声,抬手一挥,广场上的柱子突然喷出火焰,将魂魄包裹其中:“别跟他废话。陈默,只要你把降魔杵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成为天庭的神官,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胸口的窟窿里突然伸出只黑色的爪子,抓住最近的一根柱子,将上面的魂魄拽进窟窿里,黑气顿时消散了些,窟窿也缩小了一圈。
“你在用魂魄修补仙体!”我终于明白,所谓的“借命”根本不是借,而是用凡人的魂魄填补天枢受损的仙体,“百年前天界大战,你被打成重伤,为了活命,才勾结赵判官偷了定魂珠,私改生死簿,拘走阳寿未尽的魂魄!”
天枢星官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是又怎样?天庭那帮老家伙只知道讲规矩,若不是我用定魂珠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早就大乱了!我这是在救世!”他突然指向林晚晴的魂魄,“你若不交降魔杵,她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炼化的魂魄!”
火焰中的林晚晴发出凄厉的惨叫,魂魄开始变得透明。我握紧降魔杵,突然想起崔判官的话:“降魔杵吸收了熊影的怨气和神性金光,是唯一能对抗定魂珠的东西。”蓝光在我掌心凝聚成把剑,朝着天枢星官飞去。
天枢星官胸口的窟窿突然喷出黑气,化作面盾牌,挡住了蓝光剑。黑气与蓝光碰撞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广场上的夜明珠突然全部熄灭,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传来赵判官的惨叫:“天枢!你骗我!你说只是借用魂魄,不是炼化!”
“蠢货,”天枢星官的声音带着得意的冷笑,“没有炼化的魂魄,怎么可能修补仙体?你以为你儿子的魂魄还能回来?他早就成了定魂珠的养料!”
赵判官的哭声在黑暗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悔恨:“我只是想让我儿子活过来…他天生体弱,阳寿只有十年…我只是想借三年…没想到…”
黑暗中突然亮起道金光,是崔判官带着阴兵冲了进来,手里的册子发出耀眼的光芒:“赵文才,你可知罪?”
赵判官跪倒在地,双手抱住头:“我知罪…我知罪…”
天枢星官见势不妙,突然抓起地上的生死簿,撕成碎片:“就算你们抓住我,没有生死簿,阴阳两界的秩序也无法恢复!”他胸口的窟窿突然扩大,喷出无数黑气,化作只巨大的黑手,朝着林晚晴的魂魄抓去。
我挥动降魔杵,蓝光剑再次飞出,斩断了黑手。黑气消散时,露出里面的定魂珠——完整的定魂珠,正被天枢藏在仙体里,难怪他能维持阴阳界的秩序。“定魂珠在他胸口!”我大喊,“打碎定魂珠!”
崔判官举起册子,金光直射天枢的胸口:“阴兵听令,拿下天枢!”
阴兵们蜂拥而上,与天枢的黑气战在一处。广场上的火焰渐渐熄灭,柱子上的魂魄得到喘息,开始挣扎起来。林晚晴的魂魄朝着我喊道:“我弟弟在定魂珠里!他的魂魄被用来维持定魂珠的运转!”
天枢星官被阴兵缠住,一时无法脱身,他突然看向赵判官:“帮我拦住他们,我让你儿子活过来!”
赵判官犹豫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生死簿碎片,突然朝着崔判官扑去:“爹!对不起了!我不能让宇凡消失!”
崔判官没想到他会反戈,被撞得后退三步,金光顿时弱了下去。天枢星官趁机挣脱阴兵的包围,胸口的窟窿里伸出无数根黑线,缠住最近的阴兵,将他们的魂魄拽进窟窿里,仙体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不好!他要恢复了!”崔判官大喊,“陈默,用降魔杵刺他胸口的定魂珠!”
我朝着天枢冲去,降魔杵在掌心旋转起来,蓝光形成道漩涡,将挡路的黑线全部震碎。天枢星官见状,突然将赵判官抓过来,挡在胸前:“有本事就连他一起杀了!”
赵判官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宇凡…爹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降魔杵突然发出嗡鸣,杵身上的熊爪印浮现出赵大山的字迹:“以怨养怨,以魂救魂”。我突然明白,降魔杵吸收的不仅是熊影的怨气,还有赵大山的执念——他当年没能救回矿洞的兄弟,现在要用这种方式弥补。
“赵判官!看看这个!”我将降魔杵对准赵判官,蓝光里浮现出赵宇凡的影像:他的魂魄被困在定魂珠里,正在被一点点炼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你再帮天枢,他就真的消失了!”
赵判官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突然推开天枢星官,朝着定魂珠扑去:“宇凡!爹来救你!”他的魂魄突然从体内飞出,化作道金光,撞向定魂珠。
“不!”天枢星官发出声惨叫,定魂珠被金光撞得裂开道缝,里面的黑气喷涌而出,赵宇凡的魂魄趁机逃了出来,落在地上,虚弱得几乎透明。
我抓住这个机会,将降魔杵狠狠刺向天枢星官胸口的定魂珠。蓝光与定魂珠碰撞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定魂珠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散落在广场上。天枢星官发出声凄厉的惨叫,仙体开始崩溃,化作无数碎片,被光点包裹着,朝着通道外飞去。
“天庭会审判你的!”崔判官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你的罪行,逃不掉的!”
定魂珠碎裂后,阴阳两界的通道开始变得不稳定,天枢府的宫殿在剧烈摇晃,墙壁上的夜明珠纷纷坠落。崔判官挥动册子,将广场上的魂魄全部收入其中:“快走!这里要塌了!”
我抱起虚弱的赵宇凡,跟着崔判官朝着通道外跑去。赵判官的魂魄在后面喊道:“爹!照顾好宇凡!”他的身影渐渐被崩塌的石块掩埋,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跑出钟楼时,天已经黑了。守钟人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平安符,看见我们出来,激动得老泪纵横:“没事了…终于没事了…”
崔判官将魂魄从册子里释放出来,他们的眉心印记已经消失,一个个朝着我们鞠躬,然后化作光点,朝着夜空飞去——那是入轮回的方向。林晚晴的魂魄最后看了眼赵宇凡,也化作光点,消失在夜色中。
“赵宇凡的魂魄受损严重,需要在地府休养百年才能入轮回。”崔判官收起册子,“赵判官虽然犯了错,但最后能醒悟,也算赎了罪。”他递给我块黑色的令牌,“这是地府的通行令,以后有阴阳两界的案子,随时可以来找我。”
降魔杵的蓝光渐渐暗下去,杵身上的熊爪印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只是多了道浅浅的刻痕,像是颗眼泪。我知道,这场横跨人、神、鬼三界的案子终于结束了,但阴阳两界的秩序被打乱,还需要时间恢复。
回到事务所时,已是深夜。窗外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庆祝。我翻开借命簿,里面的名字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空白的纸页,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桌角的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目。我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陈默先生,恭喜你破了天枢的案子。不过,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定魂珠的碎片还散落在人间,它们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电话突然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我放下电话,发现降魔杵的蓝光又亮了起来,指向窗外——那里有个黑影站在巷口,手里拿着块定魂珠的碎片,正朝着事务所的方向看来,脸上戴着副青铜面具,和刘志远的那副一模一样。
我握紧降魔杵,知道新的案子又开始了。而这次,牵扯的可能不仅仅是阴阳两界,还有那些隐藏在人间的、更古老的存在。
我翻开新的卷宗,在封面上写下“定魂珠碎片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是在为那些即将到来的挑战,写下无声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