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残魂

凤仪班的戏楼藏在城西的老巷深处，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被摸得发亮，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凤仪班"三个字透着股陈年的脂粉气。我站在戏楼对面的茶摊，看着进出的戏子们——大多是些年轻姑娘，穿着水绿色的戏服，袖口绣着小小的莲花，路过时会留下淡淡的檀香。

　　"您是来看石老板的吧？"茶摊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手里的铜壶嘴能喷出三尺高的水柱，"他可是我们这的活招牌，扮的孙悟空活灵活现，尤其是那根金箍棒，据说有年头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戏楼侧门走出个穿月白短打的年轻人，身材挺拔，眉眼锐利，腰间别着根红绸缠绕的金箍棒，正是崔判官说的"卷帘大将转世"——石敢当。他的眉心有颗极淡的金痣，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走路时脚步沉稳，落地时带着轻微的震动，像是有千斤力气。

　　"他最近有点不对劲，"茶摊老板压低声音，往我茶杯里续水，"前儿个演《流沙河》，他扮的沙和尚，突然在台上愣住了，嘴里念叨着'师父，弟子知错了'，吓了台下一大跳。"

　　我注意到石敢当的金箍棒末端有处磨损，露出的木质里嵌着点金色的碎屑，与定魂珠碎片的光泽一致。降魔杵在布袋里微微发烫，蓝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在地上形成道淡青色的光轨，直指戏楼的后门。

　　戏楼后台比想象中杂乱，脂粉盒、戏服、头面堆得满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油彩和霉味混合的气息。石敢当正在卸妆，铜镜里的他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心的金痣。镜台上摆着个青玉钵，钵沿有处缺口，缺口处同样嵌着金色碎屑。

　　"陈默先生？"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台上清亮，"我知道您会来。"铜镜里的人影转过身，手里拿着块撕碎的黄符，符上的字迹与万妖窟黑袍老者拐杖上的符咒一致，"这是昨天在戏楼门口发现的，上面写着'沙悟净，定魂珠，流沙河，七十年'。"

　　降魔杵突然飞出布袋，蓝光直射青玉钵，钵体瞬间浮现出影像：流沙河底，个穿僧袍的人影被铁链锁在巨石上，胸口插着半块定魂珠，周围的河水冒着黑色的泡泡，无数只手从水底伸出，撕扯着他的僧袍。

　　"是我前世的记忆。"石敢当的脸色变得苍白，"七十年前，我奉观音大士之命看守定魂珠碎片，却被万妖窟的妖怪暗算，魂魄被撕成两半——一半转世为人，一半困在流沙河底，用定魂珠碎片吊着最后一口气。"

　　后台的布帘突然被风吹起，个穿黑袍的人影闪了进来，手里拿着根狼头拐杖，正是万妖窟逃脱的残余妖怪。"石老板，别来无恙？"黑袍人的兜帽下露出尖牙，"只要你交出转世的那半魂魄，我们就让你师父的魂魄安息，怎么样？"

　　石敢当抓起金箍棒，棒身突然发出金光，与降魔杵的蓝光交织在一起："我师父的魂魄轮回去了，用不着你们假好心！"他挥舞金箍棒砸向黑袍人，拐杖与棒身碰撞的瞬间，爆出片火星，黑袍人被震得后退三步，兜帽被劲风掀开，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

　　"原来是鱼妖。"我认出这是万妖窟围着石台的妖怪之一，"你们的主子被封印在窟底，还敢出来作祟？"

　　鱼妖冷笑一声，拐杖头的狼嘴喷出黑雾，黑雾落地化作无数条小蛇，朝着我们游来。降魔杵的蓝光形成道屏障，小蛇一碰到光壁就化作黑烟，石敢当趁机挥棒横扫，将鱼妖的拐杖打成两截，金色的碎屑从断口处散落出来——是定魂珠的碎片。

　　"还有最后一块碎片在流沙河底！"鱼妖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化作道水柱，从窗户钻了出去，"你们找不到的！永远找不到！"

　　石敢当的金箍棒突然指向东方："流沙河的入口，在城东的老井里。我昨晚梦见师父说，井底有通往河底的通道，只有用金箍棒才能打开。"他抓起青玉钵，"这是当年师父化缘用的钵，能装下整条流沙河的水。"

　　戏楼外突然传来锣鼓声，原本空荡的戏台不知何时坐满了观众，个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眉心都有个黑色的印记，形状与万妖窟妖怪的眼睛一致。"是妖雾！"石敢当突然大喊，"他们用妖术迷了来看戏的百姓，想逼我们就范！"

　　降魔杵的蓝光在戏台中央炸开，形成道巨大的光罩，将观众罩在里面。被罩住的百姓纷纷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叫，石敢当趁机挥舞金箍棒，金光扫过之处，隐藏在人群中的小妖纷纷现形，被蓝光烧成灰烬。

　　"快走！"我拽着石敢当往戏楼外跑，后台的铜镜突然炸裂，碎片里映出流沙河底的景象：困在巨石上的魂魄越来越虚弱，定魂珠碎片的金光渐渐暗淡，周围的黑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僧袍。

　　城东老井的井口用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流沙"二字，笔画里嵌着的金色碎屑在月光下闪着光。石敢当用金箍棒撬开石板，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井壁上布满青苔，青苔间缠绕着铁链，链锁上刻着"南无阿弥陀佛"，与矿洞案里发现的佛珠刻字一致。

　　井底的水面泛着金色的涟漪，石敢当将青玉钵放在井边，钵体突然变大，发出嗡嗡的声响，开始吸收井水。随着水位下降，井底露出个圆形的石门，门上雕刻着沙僧的浮雕，浮雕的胸口有个凹槽，形状与金箍棒的末端完全吻合。

　　"要用我的血。"石敢当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凹槽里，石门缓缓打开，里面透出耀眼的金光，"流沙河底的封印需要阴阳两界的血才能解开——我转世的阳血，加上困在河底的阴血。"

　　穿过石门，是条潮湿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贝壳，照亮了前方的黑暗。通道尽头是片开阔的水域，河水呈现出诡异的金黄色，水底沉着无数白骨，白骨堆里，果然有个穿僧袍的人影被铁链锁在巨石上，胸口的定魂珠碎片正在闪烁最后的光芒。

　　"师父！"石敢当大喊着跳进河，金光在他周身形成个气泡，隔绝了河水。水底的人影缓缓抬头，面容与石敢当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的金痣更亮，眼神里充满了疲惫。

　　"悟净，你来了。"水底的魂魄声音微弱，"七十年了，委屈你了。"他胸口的定魂珠碎片突然飞出，与石敢当金箍棒里的碎片在空中汇合，形成颗完整的珠子，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河底。

　　无数只手从白骨堆里伸出，抓住石敢当的脚踝，黑袍鱼妖的声音在水中回荡："想合魂？没那么容易！"河底突然升起黑雾，万妖窟的其他妖怪纷纷现身，个个面目狰狞，朝着定魂珠扑来。

　　降魔杵的蓝光在水面形成道漩涡，将靠近的妖怪统统卷进去，石敢当趁机握住完整的定魂珠，珠子瞬间融入他的身体，水底的魂魄化作道金光，钻进他的眉心。两道金光在他体内交汇，石敢当发出声长啸，周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铁链应声而断，白骨堆里升起无数莲花，将妖怪们困在花瓣中。

　　"我乃卷帘大将沙悟净！"石敢当的声音在河底回荡，金箍棒在手中变得巨大，横扫之间，将被困的妖怪统统打成碎片，"尔等妖孽，竟敢犯上作乱，今日定要将你们打回原形！"

　　河底的河水开始倒流，白骨渐渐沉入泥沙，露出块刻着"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碑，石碑上的"佛"字闪着金光，与崔判官日记里的标记完全一致。石敢当收起金箍棒，身上的金光渐渐褪去，眉心的金痣变得更加清晰："定魂珠虽已复原，但七十年前的封印需要重新加固，我得回流沙河底继续看守。"

　　他从怀里掏出颗莲子，递给我："若再遇妖邪作祟，将此莲子种在水中，我自会现身相助。"河水在他身后形成漩涡，将他缓缓卷入，"陈默先生，多谢你帮我合魂，这份恩情，沙悟净记下了。"

　　回到岸上时，天已破晓，老井的石门自动关闭，石板上的"流沙"二字渐渐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戏楼的方向传来锣鼓声，《西游记》的唱段顺着风飘过来，字正腔圆，正是石敢当的声音——他虽回了流沙河，却在人间留下了不灭的戏文。

　　茶摊老板递给我杯新茶，指着戏楼的方向笑道："您看，石老板又登台了，今儿个的沙和尚，比往常更有神韵了。"我望着戏楼的飞檐，晨光里，仿佛有个穿僧袍的人影站在屋脊上，朝着东方合掌行礼，然后渐渐消散在朝霞里。

　　降魔杵上的蓝光与定魂珠的金光彻底融合，杵身上的熊头图案旁，多了个小小的莲花印记。我知道，寻找定魂珠的旅程已经结束，但阴阳两界的羁绊才刚刚开始——万妖窟的封印需要定期加固，流沙河的暗流里还藏着未散的妖气，而那些散落人间的灵异物件，仍在等待被揭开秘密。

　　事务所的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案头的镇魂石突然亮起，映出个模糊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十二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画着不同的符号——有熊头，有莲花，有铜钱，有铃铛。

　　崔判官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陈默先生，这是十二处'阴阳交汇点'，每处都藏着件能影响三界秩序的物件。若能集齐，或许能解开你眉心印记的秘密。"

　　我摸了摸眉心，那里的皮肤下，确实有个小小的凸起，形状与镇魂石上的熊头印记完全吻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图上，第一个红点的符号开始闪烁——是个铃铛，旁边写着三个字："锁魂铃"。

　　看来，新的案子又要开始了。而这次，我不仅有降魔杵和镇魂石，还有来自流沙河的承诺，以及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正等着被一一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