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事务所的门没关严实,风灌进来吹得报纸沙沙响,头版的"城西戏班复排《霸王别姬》"标题被吹得翻卷起来。我正用放大镜看哑巴张日记里的铃铛图案,突然发现图案边缘有个极小的莲花印记——和流沙河石敢当给的莲子一模一样。
"叮铃"一声,片干枯的荷叶从门缝飘进来,落在放大镜下。叶面上用红漆写着"赠陈默先生",还粘着张折叠的戏票,座位是二楼包厢,正是今晚《霸王别姬》的首场。
"倒像是有人特意递信。"我把戏票塞进兜里,降魔杵突然在案头转了半圈,杵尖指向城西的方向。镇魂石上的第二个红点正隐隐发亮,形状像片展开的水袖。
戏班后台比想象中热闹,油彩味混着松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穿戏服的演员在镜子前转圈,水袖甩得像朵盛开的花。我刚走到"虞姬"的化妆台前,就被个梳着抓髻的小丫头拦住:"先生找哪位?我们班主在里间改戏词呢。"
化妆台上摆着支银质凤钗,钗头的珍珠缺了颗,旁边的胭脂盒里,沉着片极小的铜铃碎片——和怀表链上的锁魂铃材质相同。镜子边缘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用毛笔写的:"水袖藏魂,声断则醒"。
"我找藏在水袖里的东西。"我故意提高声音,小丫头突然往旁边的衣箱后躲,箱盖没盖严,露出件褪色的红戏服,水袖上绣着并蒂莲,针脚里卡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和还愿庙的朱砂同味。
降魔杵突然发烫,我伸手去摸那只水袖,指尖刚碰到布料,就听见"咔哒"声轻响,像是有东西从夹层里掉出来。水袖里果然滚出只铜铃,比怀表上的那只稍大,铃身上刻着"二"字,摇动时没有声音,却让化妆镜里的人影突然扭曲——镜中的虞姬戏服里,多出个穿黑斗篷的轮廓,正举着刀往镜外刺。
"小心!"小丫头突然把我推开,自己却被镜中伸出的刀划伤胳膊,伤口处冒出黑烟,"是...是上周来借戏服的女人!她说要排《霸王别姬》,却总盯着这件老戏服的水袖看。"
镜中的黑斗篷人影突然笑起来,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第二只锁魂铃,终于到手了。"她的斗篷下露出鳞片,正是万妖窟逃脱的鱼妖,手里的刀突然化作锁链,朝着铜铃卷来。
我抓起降魔杵横扫,蓝光撞在锁链上,溅起片火星。鱼妖尖叫着从镜中跌出来,撞倒了旁边的衣箱,里面的戏服散落一地,每件都绣着不同的铃铛图案。"七只铃铛凑齐那天,就是阴兵过道之时!"她挥舞锁链缠住我的脚踝,水袖里的铜铃突然自己跳起来,钻进我的口袋。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等。"个穿灰布衫的老头突然从里间冲出来,手里举着杆旱烟枪,枪头的铜锅烫得发红,直往鱼妖的鳞片上按,"敢在我凤仪班作祟,当我这老骨头是摆设?"
鱼妖被烫得惨叫,锁链瞬间松开。老头的旱烟枪杆上,赫然刻着个"军"字——和老太太怀表、铁道兵棺材上的字完全相同。"您是..."
"当年修铁路的炊事员。"老头往烟锅里填着烟叶,"死在塌方里的七个兵,有个是我亲弟弟,他的棺材就埋在戏班的戏台底下。"他敲了敲地面,"这戏服,是他用抚恤金给戏班买的,说要让'虞姬'永远陪着弟兄们。"
镜中的鱼妖突然消失,化妆镜"啪"地裂开,碎片里映出戏台的景象:七口棺材在台下排列成阵,每口棺材上都插着支铃铛串,鱼妖正站在棺阵中央,手里举着半串锁魂铃,嘴里念念有词。
"她要提前启动棺阵!"老头拽着我往戏台跑,刚掀开台板,就听见"咚"的声闷响,最中间的棺材盖被顶开条缝,里面伸出只戴着军表的手,手腕上的铃铛串正发出无声的震动。
鱼妖的锁链突然从棺材里飞出,卷住我的手腕,她的声音在棺阵中回荡:"交出第二只铃铛,否则让这些阴兵永远不得安宁!"
降魔杵的蓝光在棺阵中炸开,七口棺材同时发出震动,里面的阴兵人影坐起来,却没有攻击我们,反而朝着鱼妖扑去——他们的眉心都有个淡金色的印记,是镇魂石的光芒照过的痕迹。
"原来你早有准备。"鱼妖看着我口袋里发光的镇魂石,突然往戏台的柱子后退,"第三只锁魂铃在'鬼船'上,有本事就来浔阳江找!"她的身影化作道黑烟,钻进戏台的排水口,留下串铃铛响,在管道里回荡了三声。
老头把第二只锁魂铃放进棺材,棺盖缓缓合上,台板下的震动渐渐平息。他从烟荷包里倒出颗莲子,正是石敢当给的那种:"这是上个月个穿僧袍的先生留的,说遇到麻烦就把它种在戏台底下,能镇住阴气。"
我把莲子埋进台板的缝隙,立刻冒出片翠绿的嫩芽,沿着棺材蔓延开,在地面形成道莲花结界。老班主突然指着我口袋里的铜铃:"这铃铛...我弟弟说过,当年有个穿黑袍的人想高价买,被他用枪托打跑了,说'这东西会招邪'。"
戏开场的锣鼓声响起,二楼包厢的座位空着,却摆着杯温热的茶,茶杯底印着个模糊的熊头——是崔判官的标记。我刚坐下,就看见戏台上的虞姬水袖翻飞,其中只水袖里,掉出张折叠的纸条,落在我脚边。
纸上用朱砂画着艘船,船帆上挂着只铃铛,旁边写着:"浔阳江鬼船,每七十年靠岸一次,载着第三只锁魂铃和...个穿中山装的乘客。"
散场时,小丫头塞给我包蜜饯,说是老班主给的。蜜饯纸里裹着片晒干的荷叶,和早上飘进事务所的那片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莲花。镇魂石上的第二个红点已经变成金色,第三个红点开始闪烁,形状像艘扬帆的船。
回事务所的路上,降魔杵的蓝光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光轨,光轨尽头,浔阳江的方向正浮着片诡异的红光,像团燃烧的水。我摸出那只刻着"二"字的铜铃,突然发现铃铛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七铃聚,阴阳裂"。
看来这锁魂铃的秘密,比想象中更凶险。而那个穿中山装的神秘乘客,说不定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他是老太太的丈夫?是铁道兵的战友?还是...藏在时光里的另一个"陈默"?
事务所的门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案头的莲花莲子已经发芽,叶片上滚动的露珠里,隐约能看见艘船的影子,正朝着岸边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