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时·故人归

望海村的礁石滩上，七月十五的月亮正从海面升起，金红色的月轮像是被海水泡透的琥珀，将浪花染成一片碎金。王海生抱着小孙子坐在礁石上，手里的烟袋锅明明灭灭，烟圈在月光里散开，与海雾融成一片朦胧。

　　“你看那月亮，”他指着天边的圆月，烟杆往礁石上磕了磕，“老辈人说，龙宫办真喜事，月亮才会这么亮。当年你太爷爷见过一次，说月宫里有龙影在游，今天看来，果然不假。”

　　月光下的海面确实有龙影在游动，金色的弧线划破波浪，时而露出带鳞的脊背，时而甩动分叉的尾鳍——是敖广带着灵汐公主在巡海。定海神珠的光芒从海眼溢出，在水面上织成透明的网，将望海村笼罩其中，网眼里的光点像是无数颗会眨眼的星星。

　　沙滩上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赵文博带着几个村民捧着海螺走来，螺口都对着月亮的方向。“陈先生，按老规矩，月圆时得给龙宫的恩人吹《归航谣》，”他将最大的海螺递给我，螺壳内侧泛着珍珠母的光泽，“灵汐公主托玄龟带话，说要亲自谢您。”

　　海螺吹响时，海面上的龙影突然停下，敖广的头颅在浪花中抬起，金色的龙角反射着月光。灵汐公主坐在他的背上，鱼尾在水里轻轻摆动，激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串珍珠，落在沙滩上，化作条条发光的小径，从海边一直延伸到我们脚边。

　　“请上来坐坐吧。”灵汐公主的声音顺着海风飘来，珍珠小径上突然开出白色的海花，花瓣里坐着七个小小的身影——是望海村失踪的孩子们魂魄，他们对着王小宝挥手，然后化作光粒融入月光，“他们该去轮回了，临走前想再看看家乡的月亮。”

　　王海生抱着小孙子走上珍珠小径，王小宝伸手去够海花，花瓣落在他手心，立刻化作颗透明的珠子，里面映着孩子们在轮回路上奔跑的背影。“谢谢姐姐。”孩子的声音清脆，像贝壳碰撞的声响。

　　我踩着海花跟随其后，降魔杵在布袋里微微发烫，杵身上的纹路与海面上的定海神珠光芒产生共鸣，形成道淡金色的光轨。敖广的龙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靠近时能闻到海水与龙涎香混合的气息，鳞片的间隙里，还沾着些定海神珠的金粉。

　　“这是‘定海砂’，”敖广开口时，龙角间的珠串轻轻晃动，“神珠修复后凝结的精华，能镇住世间所有水祟，送您留作纪念。”他张口吐出个锦袋，里面装着细如尘埃的金沙，在月光下闪烁着流动的光泽。

　　灵汐公主的鱼尾突然化作双腿，白色的嫁衣裙摆拖在水面上，却半点不沾海水。她递给我个珊瑚盒子，里面装着片巨大的龙鳞，鳞片刻着完整的水脉图，七处水源的位置都嵌着小小的珍珠：“以后若有水脉异动，鳞片会发烫示警。归墟的玄龟和望海村的鱼群，都会听您号令。”

　　海眼的定海神珠突然发出强光，将我们笼罩其中，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幻：

　　——百年前的归墟，灵汐先祖与龙族太子并肩站在神珠前，手里的水脉图正在发光；

　　——黑蛟号的暗舱里，赵文博的爷爷偷偷藏起半张水脉图，对着玄龟的方向磕头；

　　——望海村的盐场，年幼的灵汐公主救下搁浅的王小宝，将自己的鳞片塞给他当护身符；

　　——事务所的窗台上，那封红色的请柬正泛着微光，边角的贝壳里藏着灵汐公主的微笑。

　　“所有相遇都是轮回，”灵汐公主的声音在光雾中回荡，“当年您帮过我的幼灵，如今我护您的人间，这才是定海神珠真正的寓意——万物相生，环环相扣。”

　　光芒散去时，我们已经回到礁石滩，珍珠小径正在渐渐沉入海面，海花的花瓣落在沙滩上，化作洁白的贝壳。赵文博和村民们举着灯笼站在岸边，望见我们，纷纷欢呼着涌上来，灯笼的光在沙滩上连成蜿蜒的火龙，与海眼的金光交相辉映。

　　“快看！”王小宝突然指向天空，圆月的周围出现七彩的光环，里面浮现出无数人影——是所有被浊龙戾气伤害过的魂魄，他们对着海面鞠躬，然后化作流星雨，坠入望海村的方向，“是神仙姐姐说的‘尘归处’！”

　　王海生的烟袋锅掉在沙滩上，他抹了把脸，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都回家了……这下真的都回家了。”

　　定海神珠的光芒渐渐柔和，在海面上凝成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天穹。灵汐公主与敖广在光柱中化作两道流光，融入神珠之中，珠体的光芒里，能看见他们相拥的剪影，鱼尾与龙尾缠绕成永不分离的结。

　　沙滩上的海螺突然集体鸣响，望海村的渔船都升起了红灯笼，渔民们站在船头朝着海眼方向叩拜。赵文博打开爷爷的日记，最后一页空白处，自动浮现出一行字：“邪祟起于人心，安宁归于善念，东海龙宫与望海村，永为邻里。”

　　离开礁石滩时，天已微亮。降魔杵里的定海砂正在缓缓流动，珊瑚盒子里的龙鳞水脉图泛着柔和的蓝光。望海村的炊烟升起，与海雾融成一片朦胧，渔民们已经开始出海，渔网撒在金色的海面上，像是在编织新的希望。

　　事务所的窗台上，那盆绿萝长得愈发茂盛，叶片上的水珠里，还能看见海眼的倒影。案头的红色请柬已经变得陈旧，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海水清香，边角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烁，像是在诉说着那段海底的奇遇。

　　我将定海砂倒进个青瓷瓶，与龙鳞水脉图一起放在书架最高层，旁边摆着从黑蛟号带回的铜哨、归墟的龟甲、锁龙井的玉盒——它们都在阳光里泛着微光，像是在等待下一次被唤醒。

　　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次没有海腥味，只有清晨的阳光和花香。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些透明的水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先生，您是陈默侦探吧？”她的眼睛像极了望海村的海水，“我在护城河捞到这些水母，它们总往西边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您能帮帮它们吗？”

　　玻璃罐里的水母突然集体转向西方，触须指向城西的方向——那里正是锁龙井和护城河的连接处，水脉的故事，似乎又要开始新的篇章。

　　我拿起降魔杵，杵身的木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东海龙宫的案子虽然落幕，但四海之大，水脉之广，还有无数未解的谜团在等待。而我知道，只要定海神珠的光芒还在，只要人间的善念不灭，无论遇到什么诡谲奇案，总有光在前方指引。

　　望海村的方向，隐约传来《归航谣》的调子，混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催眠曲。阳光穿过事务所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其中一块光斑里，似乎还能看见灵汐公主的白色嫁衣裙摆，正随着海风轻轻飘动，永远停留在那个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