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穿衣镜

三庆园的废墟上还堆着半塌的戏台，雕花的木梁斜插在瓦砾里，梁上“艳春班”的牌匾被烧得只剩个“春”字，在暮色里像块凝固的血痂。我踩着碎瓦片往里走，降魔杵的蓝光在掌心跳动，指向戏台后台的方向——那里正是苏艳秋失踪的位置。

“陈先生，您看这个！”赵文博从瓦砾堆里扒出块铜镜，镜面裂成蛛网，却依然能照出人影，镜缘刻着的缠枝莲与林老太家的穿衣镜一模一样，“这镜子的铜锈里混着胭脂，肯定是后台的梳妆镜碎片！”

铜镜背面的铜钮已经松动，拧开后露出个细缝，里面塞着张揉皱的戏单，《镜中花》的剧目介绍旁，有人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镜阵，阵眼位置写着“替身魂归处”。戏单的角落粘着片干枯的白梅花瓣，与镜缘斋梳妆镜暗格里的花瓣是同一种。

暮色渐浓时，废墟里突然刮起阵阴风，戏台的幕布残片无风自动，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穿着戏鞋在走位。降魔杵的蓝光突然直射后台，那里的断墙后，竟立着面完整的穿衣镜——正是林老太家阁楼里的那面！镜框上的酸枝木纹路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被人从老宅移到了这里。

“谁把镜子搬来了？”赵文博攥紧手里的铜镜碎片，声音发紧，“这阵仗……像是有人在重演当年的事！”

穿衣镜的镜面蒙着层白雾，用手擦去后，映出的不是我们的身影，而是民国二十三年的后台景象：苏艳秋穿着凤冠霞帔坐在镜前，班主林老头正拿着张黄纸在她背后比划，纸上的咒文与林墨笔记里的“镜葬”阵法如出一辙。林秋月躲在屏风后，手里攥着块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时辰快到了。”班主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股令人发冷的兴奋，“等戏唱到‘镜破魂飞’，你就把这半块玉佩按在镜角，她的灵气就全归你了。”

苏艳秋突然从镜中抬头，目光直直地穿透镜面落在我们身上，嘴唇无声地动着。我举起降魔杵对准镜面，蓝光瞬间将影像凝固，她的口型终于清晰——“救她”。

“她不是在救自己，是在救林秋月！”我突然明白，戏单上的镜阵根本不是困魂用的，而是苏艳秋提前画好的破阵图，“她早就知道班主要害她，想借机把灵气渡给林秋月，却没想到班主用了更狠的邪术！”

话音刚落，穿衣镜突然开始旋转，转速越来越快，镜中的民国影像被甩成模糊的光带，渐渐显露出另一幅景象：现代的阁楼里，林墨正对着这面镜子梳头，他的背后站着个穿戏服的人影，面容与苏艳秋一模一样，双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在教他身段。

“先祖的灵气果然厉害。”林墨的声音从镜中传出，他拿起支银簪别在头上，动作与当年的苏艳秋如出一辙，“等我把《镜中花》唱红，就该完成‘镜葬’了，到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镜中的苏艳秋人影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死死捂住心口，镜面“咔嚓”裂开道缝，渗出的红水顺着镜框滴落，在地上汇成个小小的“秋”字——是林秋月的名字。

降魔杵的蓝光突然暴涨，将旋转的镜子牢牢定住。镜面裂缝里飞出半块玉佩，与我们手里的碎片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拼合成完整的梅花形状。玉佩的光华中，浮现出苏艳秋完整的记忆：

她本是孤儿，被班主收养后与林秋月一同学戏，两人情同姐妹。林秋月偷学她的独门唱腔伤了嗓子，班主找到邪术说能补救，苏艳秋知道后，偷偷在镜前埋下破阵的戏单，想在献祭时假死脱身，让林秋月名正言顺地继承她的灵气。可班主早有防备，用更恶毒的咒文将她的魂魄锁在镜中，让她成了林秋月的“活祭品”。

“她的执念不是复仇，是愧疚。”赵文博看着玉佩里的影像，声音发涩，“她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林秋月，让她被邪术缠了一辈子。”

穿衣镜的旋转突然停下，镜面正对戏台中央，裂缝里涌出无数细碎的镜片，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镜阵，与戏单上的图案完全吻合。阵眼的位置，躺着个昏迷的女孩——正是镜缘斋失踪的顾客！她的手腕上缠着红绳，绳尾拴着块碎镜，里面映着个穿戏服的人影，正在重复《镜中花》的唱段。

“是林墨干的！”我指着女孩手边的面具，正是林秋月当年戴过的款式，“他把顾客抓来当新的祭品，想借镜阵增强邪术！”

镜阵突然亮起红光，所有碎片的镜面都开始播放不同的画面：有苏艳秋在镜中挣扎的样子，有林秋月疯癫后对着镜子哭喊的样子，还有近几个月失踪的人，都被困在各自的镜中，眼神空洞地模仿着镜外人的动作。

“他们在被同化！”赵文博突然发现，镜中女孩的动作比现实中慢了半拍，就像周老头说的那样，“再拖下去，他们的魂魄会被镜灵吃掉，变成新的‘替身’！”

玉佩的光华突然护住女孩，苏艳秋的人影从玉佩里走出，站在镜阵中央，对着所有碎片喊道：“破阵！砸镜子！”她的声音穿透镜面，每个被困的人影都开始剧烈挣扎，镜阵的红光出现了松动。

我举起降魔杵，将定海砂撒向镜阵，蓝光与玉佩的光华交织，形成道巨大的光网。赵文博捡起地上的铜镜碎片，狠狠砸向穿衣镜的裂缝——“哗啦”一声，穿衣镜应声碎裂，所有碎片的镜面瞬间暗了下去，被困的人影纷纷从镜中跌落，躺在瓦砾堆里大口喘气，包括那个失踪的顾客。

只有苏艳秋的人影还站在原地，她对着我们深深鞠躬，然后转身走向戏台，那里的月光突然变得柔和，照亮了后台的角落，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件泛黄的戏服，正是《镜中花》里的花旦装，领口绣着的“苏”字还很鲜艳。

“她想最后唱一次戏。”我看着人影穿上戏服，在月光下摆出《镜中花》的起势动作，水袖翻转间，竟有真的花瓣从袖中飘落，“这是她当年没唱完的结尾。”

戏服的口袋里掉出张字条，是苏艳秋写给林秋月的：“妹，若我不在，便把镜中影当我，好好唱下去，莫学歪门邪道。”字迹被泪水晕染，却依然透着股温柔。

穿衣镜的碎片在月光中渐渐化作粉末，被风吹散在废墟里。那个失踪的顾客醒了过来，说自己被林墨骗到这里，说能帮她“借镜中灵气变美”，醒来就在镜阵里了。她的随身镜碎成了八瓣，每一瓣里都还残留着淡淡的人影，却不再动弹。

离开三庆园时，戏台的“春”字牌匾突然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花名册，上面写着被划掉的名字“林秋月”，旁边用朱砂补了个“活”字——苏艳秋当年偷偷改的，她想告诉世人，林秋月没有被邪术吞噬，只是被吓坏了。

赵文博把完整的花名册收好，玉佩的光华已经变得柔和，静静躺在我的掌心。我知道，苏艳秋的执念还没完全消散，她在等一个彻底解脱的机会，而林墨，还在某个角落继续着他的“镜葬”计划。

事务所的窗台上，那片镜碎突然自己转了个方向，镜面正对巷口，映出个穿戏服的人影正往这边走，手里拿着支银簪，步伐与当年的苏艳秋一模一样。新的交锋，已经在镜子里，悄悄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