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的排练厅弥漫着松节油和胭脂的混合气味,舞台中央的聚光灯斜斜打在地板上,映出无数细碎的镜渣,像是谁把一面大镜子摔成了粉末。林墨的化妆镜就摆在台侧,镜框上缠着红绸,镜面擦得锃亮,却照不出人影,只有一片流动的白雾。
“陈先生,这镜子邪门得很。”小师妹抱着件戏服发抖,衣料上绣的白梅花沾着些银色粉末,“林墨哥说这是艳春班传下来的‘魂镜’,每次排《镜中花》,镜里就会传出苏艳秋的唱腔,比录音带还清楚。”
她指着镜角的缺口,形状与我们找到的玉佩完全吻合。“昨天林墨哥把玉佩碎片按在缺口上,镜子突然‘嗡’地响了,白雾里浮出好多人影,都穿着民国的戏服,在里面排演《镜中花》,就像……就像另一个戏台。”
降魔杵的蓝光突然直射镜面,白雾瞬间散开,露出里面的景象:无数面镜子层层叠叠,组成个巨大的圆形戏台,苏艳秋的身影站在最中央,正唱到《镜中花》的高潮段,水袖翻转间,洒出的不是花瓣,而是细碎的玻璃碴。她的周围围着七个模糊的人影,都是近期失踪的人,包括镜缘斋的顾客,每个人影的脚下都踩着面小镜,镜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是‘镜中戏台’!”赵文博突然想起《镜灵术》里的记载,“用七面镜子布成七星阵,再以玉佩为引,就能打开镜中世界,把活人拖进去当‘戏子’,永远重复当年的剧目。”
镜面里的苏艳秋突然停住唱腔,目光穿过白雾落在我们身上,口型比对着“破阵眼”。她的水袖猛地指向戏台顶端,那里悬着面最大的镜子,镜中映着个戴面具的人影,正用银簪在镜面上画咒符——是林墨!他的动作与当年的班主如出一辙,每画一笔,台下失踪者的人影就颤抖一下。
“他在加固镜阵!”我举起两块拼合的梅花玉佩,降魔杵的蓝光与玉佩的金光交织,在镜面上炸开道裂缝,“赵文博,把照妖镜拿来!”
望海村的照妖镜是面青铜古镜,镜面刻着八卦图案,据说能照出邪祟的原形。赵文博将镜面对准戏台中央,青铜镜突然发出强光,镜中戏台的白雾里浮现出更多人影:有被镜灵困住的无辜者,有民国时期艳春班的戏子,还有个穿现代服装的女孩,正拼命捶打着一面镜子,镜外的对应位置,正是剧团化妆间的墙壁。
“是我师姐!”小师妹突然哭喊起来,“她上周说去给林墨哥送剧本,就再也没回来!”
镜面裂缝里突然飞出无数细小的镜片,在空中组成“镜葬阵”的图案,与林墨笔记里的画法完全一致。阵眼处的镜子开始旋转,苏艳秋的人影被越缠越紧,失踪者的名字在镜面上渐渐变得模糊,像是要被彻底抹去。
“他要在月圆时完成献祭!”我将定海砂撒向裂缝,蓝光形成道屏障,暂时挡住旋转的镜阵,“镜葬阵需要七个祭品的魂魄,只要凑齐,他就能把苏艳秋的镜灵彻底炼化,变成自己的‘喉中灵’,唱什么戏都能成神!”
玉佩突然发出灼热的温度,苏艳秋的人影在镜中剧烈挣扎,水袖撕碎了层白雾,露出后面的景象:镜中世界的角落,藏着间小小的化妆室,里面摆着那面会流血的梳妆镜,镜旁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流泪,正是我们在镜缘斋见到的影像。她的手里拿着半张戏票,与三庆园找到的那半张拼在一起,完整的票根上多出行字:“镜破之时,魂归之处”。
“她是苏艳秋的执念所化!”赵文博突然明白,“当年她没来得及送出的破阵戏单,化成了这道执念,一直在找能帮她破阵的人。”
镜面里的林墨似乎察觉到我们的动作,面具下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他突然摘下面具,露出张与苏艳秋极其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是林秋月遗传的标记。“苏姐姐,别挣扎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极了女人的唱腔,“百年了,你也该认了,只有我能让你的灵气‘活’下去。”
苏艳秋的人影突然发出凄厉的唱腔,不是《镜中花》的调子,而是段从未听过的戏文,词里反复出现“白梅”“铜镜”“血咒”三个词。降魔杵的蓝光突然与唱腔产生共鸣,在镜面上投射出段新的记忆:
民国二十三年的深夜,苏艳秋在三庆园后台埋戏单时,曾用银簪在梳妆镜背面刻下破阵口诀,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林秋月。口诀的最后一句是“以镜破镜,以魂归魂”——要用照妖镜的青铜光,配合七个人的生魂意念,才能打破镜中世界。
“小师妹,快召集剧团的人!”我对着裂缝大喊,“让他们在镜外喊失踪者的名字,用意念帮他们挣脱!”
剧团的演员们很快聚在化妆间,对着镜面齐声呼喊。镜中世界里,失踪者的人影突然有了力气,纷纷开始捶打脚下的小镜。苏艳秋的人影趁机掀起水袖,将镜阵顶端的大镜子罩住,镜面瞬间布满裂痕,林墨的面具在裂缝中碎成粉末。
“就是现在!”我将拼合的玉佩按在镜面裂缝上,赵文博举起照妖镜对准阵眼,“破!”
两道强光同时炸开,镜中戏台的镜子纷纷碎裂,白雾里的人影像是挣脱了束缚,顺着裂缝涌向镜外。苏艳秋的人影站在最后,对着我们深深鞠躬,然后转身走向镜中世界的深处,那里的白梅开得正盛,像是在等她回家。
镜面恢复平静时,失踪的七个人都躺在化妆间的地板上,面色苍白却呼吸平稳。小师妹的师姐第一个醒来,说在镜中总听到有人唱段奇怪的戏文,跟着调子走,就找到了出口。
林墨的化妆镜上,那道裂缝永远留在了那里,像道愈合不了的伤疤。裂缝里偶尔会传出细碎的唱腔,咿咿呀呀的,像是苏艳秋在唱未完的戏。赵文博捡起块从镜中飞出的碎片,上面还沾着片干枯的白梅花瓣,与当年苏艳秋熏香用的花瓣一模一样。
离开剧团时,月已上中天,排练厅的地板上,无数镜渣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拼出半朵白梅的形状——是苏艳秋留下的谢礼。我知道,镜中世界虽然暂时关闭,但林墨还没放弃,他就像藏在镜缝里的影子,随时可能带着新的镜阵出现。
事务所的窗台上,那片镜碎突然自己立了起来,镜面映出剧团后台的景象:林墨正跪在地上,用鲜血画着新的阵图,旁边堆着七面崭新的镜子,镜面上都贴着张照片——是剧团的七个小演员,包括刚才帮忙的小师妹。
新的献祭名单,已经列好了。而苏艳秋留在镜碎里的白梅花瓣,正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像是在发出新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