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仓库一事已经半个月后的深夜,黎安蹲在 "醉春楼" 的房梁上,看着楼下堂屋里混战的人群,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龙爷和黄老三的火并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今晚的醉春楼被包了下来,说是要谈和解,实际上双方都带了家伙。黎安腰间别着两把短枪,靴筒里藏着飞刀,这是龙爷给他的任务:一旦谈崩,先解决黄老三身边那个叫 ""鬼手"" 的保镖。据说那家伙是个左撇子,出刀比子弹还快,去年有三个好手都死在他手里。
没等他回过神,楼下的红木桌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一个穿着旗袍的舞女尖叫着从混战中跑过,被流弹打穿了肩膀,血溅在雕花屏风上,像幅诡异的水墨画。那屏风上原本画的是 "八仙过海",现在被血一染,倒像是阎王殿的景象。黄老三的人显然早有准备,从二楼包厢里冲出来的打手手里都握着驳壳枪,龙爷带来的弟兄们被压制在楼梯口,惨叫声此起彼伏。
黎安看见龙爷躲在根柱子后面,手里的左轮枪不断喷吐着火舌。他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鲜血顺着地板缝往楼下流,在大堂中央积成小小的血泊,被人踩得满地都是。有个新来的小子吓得腿软,刚想往后缩就被龙爷一枪崩了,脑浆溅在对面的 "财源广进" 匾额上。
该动手了。
黎安像只壁虎贴着房梁滑下来,落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鬼手"就站在黄老三身后,那家伙是个左撇子,枪插在右腰——这是黎安花了三天时间才摸清的底细。他甚至知道这家伙每次开枪前都会下意识地舔一下嘴角。
黎安摸出飞刀的瞬间,"鬼手"突然抬起头,四目相对的刹那,黎安看见对方眼里闪过一丝狞笑。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他了。
黎安翻身跳下栏杆时,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廊柱上迸出火星。他在下落过程中甩出飞刀,却被"鬼手"侧身躲过,那把刀深深钉进一个跑堂的喉咙里,血柱四处飞溅。那跑堂的眼睛瞪得滚圆,手里还攥着刚沏好的茶壶,滚烫的茶水又溅涌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喽啰身上,他们的喊叫声又高了几倍,青筋在脸颊上暴起。
黎安就地一滚,躲开"鬼手"投掷而来的钢管,手里的短枪已经上了膛。他瞄准的瞬间,看见"鬼手"正对着龙爷扣动扳机——他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子弹打在黎安的肩胛上,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他抱着"鬼手"滚下楼梯,两人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扭打起来。"鬼手"的力气大得惊人,掐着他脖子的手不断收紧,黎安能感觉到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摸到了靴筒里的另一把飞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送进"鬼手"的肋下,对方的手猛地松开了。黎安咳出一口血,看见"鬼手"瞪着眼睛倒下去,嘴里还冒着血沫。周围的打斗不知何时停了,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躲在柱子后面的龙爷。
见 "鬼手" 已经死了,黄老三的残兵败将也泄了气,龙爷眼皮都没抬,对着身后偏了偏头。
"清场。"
两个字像冰锥砸在空气里。
早有准备的弟兄们立刻动了起来。握着短铳的汉子上前两步,枪管抵住还在发愣的喽啰后脑勺,沉闷的枪响接连炸响,弹壳落在地上的清脆声与尸体倒地的重响交织成令人牙酸的韵律。有想反抗的家伙刚举起砍刀,就被旁边的刀手劈中手腕,惨叫声里混着骨头断裂的脆响,随即被一记利落的横劈封了喉。
穿黑短打的弟兄们像潮水般漫过堂屋,踢翻的桌椅间闪过寒光,刀刃劈开皮肉的闷响此起彼伏。有个小喽啰想钻桌子底,被人拽着脚腕拖出来,后脑磕在桌角的瞬间就没了声息;还有人跪地求饶,额头在血水里磕出红印,最终还是被一枪托砸碎了头颅。
龙爷始终站在原地,看着黎安从地上慢慢撑起身,才抬脚踩过满地狼藉走过去。皮鞋碾过血泊里的碎瓷片,发出 "咕叽咕叽" 的黏腻声响,他在鬼手的尸体旁停下,用鞋尖踢了踢对方僵硬的脸。
"好小子,有种。"
黎安想站起来,却被肩膀的剧痛钉在原地。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突然想起阿武,想起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那蠢货要是活到现在,看到这场景怕是要吓尿裤子。
"黄老三呢?" 龙爷的声音带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两个手下拖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黄老三过来,他的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打断了。"龙啸天,你不得好死!" 黄老三吐着血沫骂道,"沙都的巡捕长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门牙掉了两颗,说话漏风,听起来有些滑稽。
龙爷笑了。他蹲下来拍了拍黄老三的脸,"沙都的巡捕房?他们下个月的饷银还等着我给呢。" 他转头看向黎安,"处理掉。"
黎安的手顿了顿。他看着黄老三惊恐的眼神,心里盘算着这老东西死了,码头的烟土生意就能全落到龙爷手里,自己作为功臣,少说也能分到三成利。
"动手。" 龙爷的声音冷了下来。
黎安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寂静的大堂里回荡,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睁开眼时,看见黄老三倒在血泊里,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在质问什么。黎安踢了踢尸体,觉得这老东西死有余辜——要不是他设埋伏,阿武和弟兄们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挨那一枪。
"从今天起,沙都码头都是我们的了。" 龙爷站起身,拍了拍黎安的肩膀,动作却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你就是我的左右手。"
黎安没说话。他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双手曾经在码头扛过货,曾经握过老娘织的衣服,现在却只会握刀和枪。指甲缝里的血渍怎么也擦不掉,像渗进了骨头里。
回到堂口时,天已经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