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图书馆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中央空调不知疲倦地嗡鸣着，在空旷的阅览区里荡出一圈圈微弱的回声。挑高的穹顶下，大部分区域都陷在沉沉的阴影里，只有零星几个座位还亮着孤灯，像黑夜里搁浅的星子。
乔祠趴在靠窗的那张长桌上，半边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呼吸匀净得像湖面的涟漪。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线条柔和的下颌，以及落在浅色衣袖上的、长长的睫毛。那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她终究还是没扛住。桌上堆着的文献资料几乎要没过她的肩膀，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红蓝黑三色笔迹交叠着，看得出主人熬了不止一个通宵。而在那些严谨的学术词汇旁边，却突兀地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圆脑袋，火柴棍似的胳膊腿，正对着旁边一个棱角分明的冰山简笔画龇牙咧嘴，活像只炸毛的小兽。小人旁边用细笔尖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墨迹还带着点未干的润色：“朴灿烈这座冰山，什么时候能融化啊……”
笔尖大概是写到这儿时突然滑落的，在纸页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墨痕，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脚步声很轻，轻得像羽毛落地，几乎被空调的嗡鸣彻底盖过。朴灿烈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从深处的书架区走出来，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他走得很稳，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阅览区，却在触及靠窗位置时，脚步猛地顿住。
昏黄的台灯光晕里，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格外显眼。乔祠大概是觉得冷了，睡着时还下意识地往臂弯里缩了缩，肩膀微微耸着，连带着椅子都轻轻晃了晃，像只受了委屈却不肯吭声的小猫。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向来足，她今天只穿了件米白色的薄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后颈一小片细腻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凉意，看得人心里莫名一紧。
朴灿烈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那里因为连日熬夜赶论文，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手背上还沾着点不小心蹭到的墨渍，和她平时干净整洁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沉默地站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厚重的精装书封面，像是在做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图书馆的时钟滴答作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抬手脱下自己搭在臂弯里的黑色薄外套——那是件质地精良的羊绒外套，领口还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干净的雪松味。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站在桌旁时，他低头看了眼睡得并不安稳的乔祠，眉头几不可查地又蹙了一下，动作有些生涩地将外套展开。羊绒的质地很柔软，展开时带着轻微的簌簌声。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外套很长，几乎能盖住她半张脸，蓬松的质感瞬间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像是筑起了一道温柔的屏障，隔绝了周遭的凉意。雪松的气息随着外套的覆盖慢慢弥漫开来，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布料划过的温热触感，以及那一点点透过针织衫渗过来的、属于她的体温。他站在旁边没立刻走，看着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连呼吸都似乎变得更平稳了些。
就在这时，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痒，像是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悄悄蔓延开。他喉结微动，视线落在她被外套盖住的侧脸轮廓上，台灯光线勾勒出她微微嘟起的嘴角，竟有几分平时难得一见的娇憨。
朴灿烈猛地定了定神，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窘迫。他转身想走，却没注意到，灯光下，乔祠那长长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其实她早就被那阵极轻的脚步声惊醒了。从他顿在原地开始，她的心跳就乱了节拍，只能死死闭着眼睛装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均匀，生怕泄露了自己醒着的秘密。当那件带着熟悉雪松味的外套落在肩上时，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不经意擦过颈侧的温度，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烫得几乎能煎熟鸡蛋，连带着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他站在旁边看了自己很久，那道专注的目光落在身上，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让她忍不住想蜷缩得更紧些，却又舍不得打破这份难得的、属于他的温柔。
直到听见转身的动静，乔祠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故意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视线看起来有些模糊。她扯了扯肩上的外套，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懵懂：“咦？朴学长？你怎么在这儿呀？”
朴灿烈的身体瞬间僵住，背影看起来像块突然被冻住的石头，连指尖都绷紧了。他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浑身都透着不自在。几秒钟后，他才猛地转过身来，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他眼神有些慌乱地瞟向别处，一会儿看墙上的时钟，一会儿看窗外的夜色，就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却还硬撑着平时的冷淡，只是尾音里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紧：“……走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半拍，怀里的书因为走得太急，发出几声轻微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走到阅览区门口时，他似乎还差点撞到门框，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那背影仓促得有些狼狈，连平时挺拔的肩膀都显得有些僵硬。
乔祠看着他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空荡的阅览区里轻轻回荡。她抬手摸了摸身上还带着余温的外套，羊绒的质地柔软又温暖，鼻尖萦绕着那股清冽的雪松味，像是把整个秋天的清爽都裹进了怀里。
心里像揣了颗刚剥开的水果糖，甜丝丝的，连带着之前赶论文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她把脸埋进带着他气息的外套里，闷笑了好一会儿，肩膀都跟着轻轻颤抖。直到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去，她才直起身，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那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又画了个新的简笔画。
这次的冰山简笔画，线条依旧是冷硬的棱角，可嘴角却偷偷翘了个小小的弧度，像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温柔。
乔祠看着那幅画，对着空气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朴灿烈，你好像……也没那么冰嘛。”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银辉。月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正好照亮了那行新写的字，字迹比之前那行更轻快些，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融化进度：10% （奖励：冰山牌外套一件）”。
台灯光晕和月光交织在一起，将整个角落都染成了温柔的色调。乔祠把外套又紧了紧，雪松的气息更浓了些。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批注，原本晦涩难懂的文献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啃了。
也许，这座冰山的融化速度，会比她想象中快很多呢。她笔尖顿了顿，在那行字后面又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图书馆的时钟依旧滴答作响，可这一次，那声音里仿佛也藏着甜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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