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人,变得温柔起来。透过教学楼前那几棵老梧桐树浓密的枝叶,筛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在青灰色的台阶上织出一片晃动的斑驳。风穿过叶隙,带着草木的清香,偶尔吹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滚远。
乔祠抱着一叠刚从打印店取来的社团活动策划资料,脚步轻快地走在台阶旁的人行道上。纸张边缘有些锋利,硌得胳膊微微发酸,但她脸上却挂着雀跃的笑,心里正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偶遇”朴灿烈。
她知道他今天下午有节专业课,下课时间大概就在这前后。想着待会儿可能见到的人,乔祠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眼神在教学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里逡巡,像只寻找目标的小雷达。
“在哪儿呢……”她小声嘀咕着,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资料的边角,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偶遇的开场白——是装作惊讶地说“好巧啊学长”,还是像往常一样举着资料问“这道题你会吗”?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像是一块突起的地砖,又或是别人遗落的矿泉水瓶。身体猛地往前倾,失重感瞬间袭来。
“嘶——”
一声抽气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乔祠重重地崴了一下右脚脚踝。尖锐的痛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仿佛有根筋被生生扯断,又像是骨头错了位,疼得她眼前都黑了一瞬。怀里的资料失去了支撑,哗啦啦散落一地,白色的纸张在光影里飘了飘,散得到处都是。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铁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脚踝处的疼痛迅速加剧,热辣辣的,很快就传来一阵麻木感。乔祠咬着下唇,强忍着没让痛呼出声,脸色却在几秒内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周围路过的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纷纷停下脚步侧目。有人露出关切的神色,已经抬脚想上前帮忙:“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乔祠摆摆手,声音因为疼痛有些发颤,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自己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想试着先单脚站起来,把散落的资料捡起来。可刚一用力,脚踝处就传来更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站立不稳。她皱着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宽松的牛仔裤裤脚下方,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微微红肿起来。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乔祠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
朴灿烈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步伐从容不迫。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白衬衫的衣角被风轻轻扬起,露出线条清晰的腰线。他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神情依旧是惯有的清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径直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朴学长!”
几乎是本能地,乔祠喊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还有那无法掩饰的、因疼痛而起的颤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道挺拔的身影顿住了。
朴灿烈停下脚步,几秒钟的停顿后,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越过稀疏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台阶旁那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上——乔祠正蹙着眉,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一手紧紧抓着栏杆,另一只手徒劳地想去够脚边的资料,单脚撑在地上,姿势有些不稳,而她的右脚脚踝处,已经隐隐能看出红肿的痕迹。
周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路过的学生们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甚至有人停下了脚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惊讶和好奇。谁都知道,朴灿烈是出了名的“冰山”,性子冷淡,最讨厌麻烦,平时在路上遇到有人问路,他都只是淡淡指个方向,懒得多说一个字,更别说主动管这种“闲事”了。
乔祠其实也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喊了他。她太清楚朴灿烈的性子了,心里其实没抱太大期望,喊出声后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刻意了。她咬了咬下唇,正准备咬着牙,不管有多疼都先自己站起来,把资料捡好再说。
可下一秒,她却看到朴灿烈迈开长腿,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不算快,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挺拔的身形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周围的喧嚣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他逐渐靠近的身影。
他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疼得发白的脸,还有那微微红肿的脚踝。他沉默了几秒,眼神深邃,让人看不真切情绪。
然后,在周围所有人或惊讶、或好奇、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朴灿烈弯下了腰。
不是伸出手来扶她,而是——蹲了下来。
他半跪在台阶前的地面上,视线平视着她红肿的脚踝,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时清冷疏离的气质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仿佛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能动吗?”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乔祠彻底愣住了。
脚踝处的疼意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冲散了大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头发被阳光染成了柔软的浅棕色,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颌线,还有紧抿着的、带着几分凝重的薄唇。
这是她追了他快一个月,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接地气”的样子。褪去了平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褪去了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严肃认真,只是一个……蹲在她面前,担心她伤势的男生。
“……好像、好像动不了。”乔祠的声音有点发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快得像是要冲出喉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朴灿烈的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脚踝,只是轻轻一下,却还是让乔祠疼得“嘶”了一声。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眉头蹙得更紧了,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可能韧带拉伤了,必须去医院。”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弯腰,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资料。他的动作很稳,将一张张散落的纸张收拢、对齐,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边缘,把资料整理得整整齐齐。
接着,他脱下自己肩上的单肩包,随手放在旁边的台阶上,又脱下了身上那件干净的白衬衫外套。动作自然地蹲下身,将外套披在了乔祠的肩上,拉了拉衣襟,遮住她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的肩膀——这个动作,比上次在图书馆时熟练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我背你去校医院。”他的语气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说完,他半蹲下来,背对着她,宽阔的后背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呈现在她面前。
乔祠还完全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已经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人群里一闪一闪,显然是在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她愣了几秒,才在朴灿烈略显催促的“快点”声中,有些笨拙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颈窝,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皂角味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完全包裹。那是朴灿烈身上独有的味道,干净又清爽,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他的背很宽,很结实,带着令人踏实的力量感,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朴灿烈站起身时很稳,没有丝毫晃动,然后迈开脚步,稳健地一步步走下台阶。他的步伐不快,显然是在顾及背上的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乔祠忍不住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处,那里的皮肤带着温热的触感。脚踝依旧在隐隐作痛,但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甜丝丝的,比那点疼痛要清晰、要强烈得多。
她偷偷抬起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看着他因为低头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朴学长,”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得逞的窃喜,“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朴灿烈没有回头,只是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红了起来,连带着脖颈处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顺路。”他的声音有点含糊,像是在掩饰什么。
乔祠忍不住笑了,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顺路需要特意蹲下来看我的脚吗?”
“……”朴灿烈被噎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快了些,耳根的红色却蔓延得更广了。
***当天下午,A大的校园论坛彻底炸开了锅。
一个新帖子以惊人的速度被顶上了首页置顶,标题格外醒目——《惊天大瓜!朴校草蹲身给乔祠看脚!冰山融化实锤?!》,发帖人还很有心地附上了一张偷拍照:照片的角度有些刁钻,显然是从人群中偷拍的,但画面却异常清晰。照片里,朴灿烈半跪在台阶前,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乔祠的脚,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身影轮廓,画面意外地和谐又温馨。
评论区在短短半小时内就被刷爆了,回复数以每分钟几十条的速度疯狂增长:
“!!!我没看错吧?这真的是那个连女生递水都懒得接的朴灿烈?”
“我的天!他居然蹲了!为了乔祠!这绝对是动心了啊!铁树开花了啊!”
“乔祠也太厉害了吧?这才追了多久?真把我们学校这座万年冰山攻下来了?”
“只有我注意到朴校草的耳根红了吗?啊啊啊姐妹们我嗑到了!这是什么神仙互动!”
“‘朴校草疑似动心’这个词条,我先冲了!谁也别拦着我!”
“前面的等等我!我刚去翻了乔祠的朋友圈,她之前还说‘冰山再冷也有融化的一天’,果然是预言家啊!”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朴校草名草有主了?”
而此刻,校医院的诊室里。
朴灿烈站在一旁,看着医生小心翼翼地给乔祠处理脚踝——先用冰袋冷敷,再喷上活血化瘀的药,最后用弹性绷带仔细地缠好。他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松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乔祠坐在椅子上,一只脚伸直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另一只脚踩着地。她拿着手机,正刷着校园论坛那个火爆的帖子,脸上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到了糖的小狐狸。
“朴学长,你看,”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正是那个置顶帖的评论区,“大家都说你对我动心了呢。”
朴灿烈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那些热情洋溢的评论,耳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他别开脸,语气依旧嘴硬:“无聊。”
乔祠却不肯放过他,她微微侧身,凑近了些,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羽毛一样搔过人心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对我破例?你以前可从来不管别人的事。”
他被问得一窒,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进她亮晶晶的眸子里。那双眼睛里像是盛着揉碎的星光,清澈又明亮,而他的影子,清晰地映在那片星光里,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朴灿烈沉默了几秒,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能看到她因为靠近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最终,他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窗外那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树叶,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不知道。”
是啊,他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蹲下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背她来医院,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疼得发白的脸,自己的心就会跟着揪紧。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他在台阶前蹲下身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在悄悄改变了。那座围绕着他的、坚不可摧的冰山,正在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速度,悄然融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他面前,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诊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乔祠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她的追逐之路,快要抵达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