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A大女生宿舍楼下的路灯像是被按了统一开关，齐刷刷亮起暖黄的光。橘色的光晕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一片晃动的光斑，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
鹿姎抱着一摞厚厚的专业书，快步往宿舍楼赶。书的边角硌得胳膊生疼，她却顾不上揉，因为口袋里的手机正震得厉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一下下撞着她的大腿。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锁屏界面上“哥”的名字跳得刺眼——鹿晗的视频电话已经连打了三通。
“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要被念叨到天亮了。”她气喘吁吁地停在宿舍楼门口，扶着门框缓了口气，指尖有些发颤地划开屏幕。视频刚一接通，就看到鹿晗那张写满“我很生气”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
“鹿姎！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视频里的男生穿着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扔在一边，头发睡得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耷拉着，眼底带着明显的熬夜红血丝，语气却像装了精准雷达，一眼就捕捉到她偷偷往后缩的肩膀，“又跟那个边伯贤混在一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他远点！那小子整天吊儿郎当的，性子一看就不靠谱！”
鹿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鹌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不是的哥，我刚跟乔乔她们在图书馆复习呢，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
“图书馆？”鹿晗挑了挑眉，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握着手机的手微微转动，镜头往她身后扫了扫，“我怎么看着像你们宿舍楼下？鹿姎，你长本事了啊，学会骗你哥了？上次你也说去自习，结果被我朋友在小吃街拍到，你跟边伯贤抢一串章鱼小丸子抢得脸红脖子粗！”
“我没有抢……”鹿姎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连带着耳朵尖都烫得厉害。那次明明是边伯贤非要抢她碗里的芥末酱，两人推搡了几下而已，怎么到她哥嘴里就成了抢丸子？她正想辩解两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欠兮兮声音。
“小姎，你的笔记落教室了，我给你送过来了。”
鹿姎浑身一僵，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机械地转过身，就看到边伯贤背着双肩包，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扬着本粉色封面的笔记本，正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他的步伐轻快，走到她身边时很自然地停下，目光扫过她亮着的手机屏幕，当看清里面鹿晗的脸时，非但没像鹿姎担心的那样怂了，反而还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哟，这不是小姎的监护人哥哥吗？”他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熟稔，眼神里却藏着几分挑衅。
视频里的鹿晗脸色“唰”地一下黑了，像是被按了开关的锅底，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降了温。
“边伯贤？”他的声音瞬间冷了八度，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在发白，镜头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贴到边伯贤脸上，“我警告你，离我妹远点！再让我发现你缠着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边伯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把粉色笔记本塞进鹿姎怀里，故意往她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然后对着视频里怒气冲冲的鹿晗扬了扬下巴。
“哥，话别说这么难听啊。”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坦荡，“我跟小姎是同班同学，也是朋友，她笔记落了我给送来，怎么就叫缠着她了？再说了，我可比某些只会隔着屏幕打电话查岗的人靠谱多了——至少我知道她丢了东西会追过来送，不是吗？”
“你说谁不靠谱？”鹿晗的声音更沉了，像是酝酿着暴风雨，隐约能听到视频那头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什么东西，“边伯贤，你给我等着！这个周末我就去学校找你！”
“来就来，谁怕谁。”边伯贤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不服输的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身边的鹿姎一把捂住了嘴。
“哥！你别生气！”鹿姎手忙脚乱地对着屏幕摆手，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边伯贤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我马上就上楼了，这就回去洗漱睡觉，挂了啊！”
她说着就要按挂断键，却听见鹿晗在那头中气十足地吼：“鹿姎你要是敢护着他，以后别想让我给你寄零食！薯片、巧克力、草莓干，一样都别想有！”
“啪”的一声，视频被鹿晗气呼呼地挂断了。
鹿姎松开捂在边伯贤嘴上的手，气鼓鼓地瞪着他，脸颊因为着急还泛着红：“都怪你！我哥肯定又要念叨一晚上了，说不定明天一早就会给我发几十条语音！”
边伯贤揉了揉被她捂得有点发红的嘴，眼底却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反而还带着点笑意。他委屈巴巴地瘪起脸，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招谁惹谁了？好心给你送笔记，还被威胁要打断腿，你哥也太不讲理了吧？”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温热的呼吸扫过鹿姎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探究：“再说了，他怎么知道你跟我抢章鱼小丸子？是不是你偷偷跟他说的？不然他朋友怎么会那么巧拍到？”
“谁、谁跟他说了！”鹿姎的脸又红了，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她猛地后退一步，把怀里的笔记本往他身上一塞，“我的笔记不用你送了！”说完转身就往宿舍楼里跑，脚步快得像身后有狗追。
边伯贤看着她慌慌张张跑远的背影，连带着楼道里的声控灯都被她的脚步声点亮了，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他慢悠悠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章鱼小丸子——刚才路过校门口的小吃街时特意买的，知道鹿姎喜欢吃芥末味，还跟老板多要了两包芥末酱，原本想等她接完电话给她的。
现在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边伯贤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丸子，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男生宿舍里，鹿晗挂了视频还在气头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手机扔在桌上，起身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像只被惹毛的狮子。
“边伯贤……这小子胆子不小啊。”他低声念叨着，越想越气，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和朽栾伊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打字：【伊伊，帮我盯着点鹿姎，别让她总跟那个边伯贤待在一起。那小子一看就没安好心，整天油嘴滑舌的，肯定想骗我妹。】
朽栾伊几乎是秒回：【知道了小鹿，你都快成鹿姎的专属监控了。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边伯贤对小姎好像挺上心的。上次小姎感冒发烧，他跑了三条街才买到她想喝的那家姜茶，还守在宿舍楼下等她下来拿呢。】
鹿晗看到这条消息，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带着明显的火气：【上心也不行！我妹那么单纯，从小到大连跟男生多说句话都会脸红，被他骗了怎么办？不行，我这个周末必须去趟A大，亲自会会那个边伯贤，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点开手机相册，翻出鹿姎去年生日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姑娘穿着粉色连衣裙，站在蛋糕前许愿，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怀里还抱着他送的兔子玩偶，看起来软乎乎的，让人想揉一揉。
那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从出生起就护在怀里，连摔倒了都舍不得让她哭太久，怎么能让边伯贤那种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家伙拐走？
鹿晗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他点开通讯录，找到备注“朴灿烈”的号码，发了条消息过去：【周末有空吗？陪我去趟A大，帮我教训个人。】
远在A大男生宿舍的朴灿烈，此刻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他刚搜索的“韧带拉伤恢复注意事项”，网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下午在医院时，乔祠把他的指尖含进嘴里的画面——温热的触感，柔软的唇齿，还有她嘴角沾着的奶油，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没完没了的涟漪。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起手机，看到鹿晗的消息时，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没空。】
鹿晗几乎是立刻回了过来，还加了个愤怒的表情：【……是边伯贤那小子！他欺负我妹鹿姎！】
朴灿烈的指尖顿了顿。他想起边伯贤平时那副吊儿郎当、欠揍又爱惹事的样子，又想起白天在医院，乔祠还笑着跟他说“边伯贤最近总跟鹿姎待在一起，说不定有情况”，沉默了几秒。
他指尖微动，回了一个字：【地址。】
看来这个周末，A大注定不会太平了。而此刻的朴灿烈还没意识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除了想帮鹿晗，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想借这个机会，再去看看乔祠的意思。毕竟，她还在住院，韧带拉伤，应该需要人照顾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关掉电脑页面，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朴灿烈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屏幕上“韧带拉伤护理要点”的网页还亮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群躁动的蚂蚁，爬得他心烦意乱。
那个念头就像初春钻出冻土的嫩芽，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莽撞——或许，借着陪鹿晗去“教训”边伯贤的由头，能顺路去趟医院看看乔祠？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用近乎粗暴的力道强行压了下去。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朴灿烈皱紧眉头，指尖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熄灭的瞬间，倒映出他略显僵硬的脸，以及耳根那片悄然蔓延开的薄红。像是被夕阳染透的云霞，又像是不小心泼翻的胭脂，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洇出清晰的痕迹，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宿舍楼下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晚归的学生说说笑笑地走过，声音被晚风揉碎了，传到三楼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下午离开医院时，乔祠正坐在床上削苹果，阳光落在她低头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奶油。她看到他要走，忽然抬头问：“朴学长，你明天还来吗？”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看她亮晶晶的眼睛，转身就走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声“嗯”里，似乎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和……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明天再见到她？
朴灿烈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耳根，像是想把那点不合时宜的热度按下去。他一向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做什么事都有清晰的规划，冷静、克制，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可遇到乔祠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受控制了。
会因为她一句玩笑话心跳加速，会因为她崴了脚而方寸大乱，会因为她不小心含住他的指尖而失态到现在……甚至，会因为一个可能见到她的机会，而动摇了原本坚定的拒绝。
“荒唐。”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鹿晗发来的A大地址，还附了一句：“周六上午九点，校门口见，别迟到。”后面跟着三个龇牙的表情，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火气。
朴灿烈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屏幕边缘摩挲着。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去。
他想起乔祠的脚踝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想起医生说要静养两周，想起她住院时百无聊赖盯着吊瓶发呆的样子。她那么活泼好动的人，被关在病房里肯定会觉得无聊吧？会不会又偷偷想下床走路，把伤口弄得更严重？
指尖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没有回复，也没有拒绝。
窗外的风大了些，吹得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朴灿烈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片晃动的光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对一个总是“骚扰”他的女生格外关注，不该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乱了心神，更不该把鹿晗的事当成去见她的借口。
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处被乔祠含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她唇齿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朴灿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经被一种无奈的纵容取代。
算了。
就当是……顺路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试图用这个蹩脚的理由掩盖心里那点越来越清晰的在意。可耳根的红色却越来越深，像被晚霞染透了，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半拍。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犹豫了一下，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关于运动损伤康复的书，一起放进了背包的侧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却再也没心思做任何事。目光落在紧闭的电脑上，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乔祠的样子——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她狡黠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疼得皱眉时蹙起的眉头，还有她含住他指尖时，那专注又慌乱的神情。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甜得有些发腻，却又让人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味。
朴灿烈抬手按了按眉心，第一次觉得，原来“克制”这两个字，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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