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尖锐的余音还在走廊里回荡，教室里的人已经如同解闸的潮水般往外涌。纳西尔被佐伊搀扶着，慢慢收拾着书包。膝盖上那片擦伤已经在校医务室用碘伏仔细处理过，覆盖着一层棕色的药膜，虽然走动时还会传来阵阵刺痛，但总算能自己迈开步子，不用像刚摔时那样一瘸一拐了。
“书包给我吧，我帮你背。”佐伊伸出手，要去拿纳西尔肩上的书包带，浅紫色的编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纳西尔的手臂，带来一丝微痒。
“不用不用，”纳西尔赶紧把书包往肩上一提，故意挺直了腰板，想显得轻松些，结果动作幅度大了点，牵扯到膝盖的伤处，疼得他“嘶”地一声，龇牙咧嘴地吸了口凉气。
旁边的柯瑞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语气淡然却精准地补了一刀：“逞强的代价。”
三人刚走出教学楼，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篮球场那边还稀稀拉拉聚着几个人，埃克斯正被几个穿着篮球队服的队友围着，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像一团不肯熄灭的余烬。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视线越过人群，正好撞上纳西尔望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埃克斯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飞快地扭回头去，但纳西尔眼尖地捕捉到他耳根处迅速蔓延开的一抹红晕。
“你看你看！”佐伊凑到纳西尔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促狭的笑意，“我就说他肯定在偷看你！嘴上不饶人，心里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纳西尔没接话，只是看着埃克斯被队友们推搡着、略显僵硬地朝校门口走去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走到校门口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橘粉色，云朵的边缘镶着金边，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带着甜意的光晕。佐伊突然“呀”了一声，惊喜地指着不远处的花坛：“你们快看！”
花坛边缘的瓷砖上，一只熟悉的橘猫正懒洋洋地蹲坐着，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肉乎乎的爪子。正是早上在纳西尔家门口蹭吃蹭喝、后来又在石板路上追逐他们的那只。
“好巧啊！”佐伊小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橘猫的下巴。橘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
纳西尔和柯瑞尔也走了过去。刚在花坛边站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刻意拔高、带着点别扭的咳嗽声。
“喂，这个给你。”
纳西尔闻声回头，只见埃克斯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药瓶。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就是不肯落在纳西尔身上，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刚……刚才在医务室顺手拿的，”他语速飞快，像是急于完成任务，“消炎的，比你那破碘伏好用多了。”说完，他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瓶子往纳西尔怀里一塞，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快，简直像是在逃跑。
那头红发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团跳跃的、不肯安分的小火苗，迅速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喂！谢了啊！”纳西尔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喊了一声。
埃克斯没有回头，只是远远地抬起手，随意地摆了摆，算是回应。
柯瑞尔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余晖，他看了一眼埃克斯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纳西尔手里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语气平淡无波地建议道：“下次他再嘲讽你，你可以考虑用这个砸他。”
纳西尔捏着那瓶还带着一丝凉意的消炎凝胶，瓶身的塑料触感冰凉，但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膝盖的隐痛。他低头看了看花坛里正享受佐伊抚摸的橘猫，又抬头望了望被夕阳渲染得无比绚烂的天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今天这膝盖摔得……好像……还挺值？
“走了走了，再磨蹭真要赶不上末班车了！”佐伊站起身，拽了拽纳西尔的胳膊，浅紫色的蝴蝶结编发在夕阳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柯瑞尔安静地跟在后面，书包带在他挺直的背上轻轻晃动着。三个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斜斜地投在地上，时而分开，时而交叠在一起，像一幅笔触稚拙却充满暖意的涂鸦。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傍晚的街道上，车窗将窗外流动的橘粉色晚霞切割成一块块温暖的碎片，光影在车厢内跳跃，落在三人身上。
佐伊靠窗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画着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轻快旋律；柯瑞尔戴着耳机，微微低着头，手机屏幕亮着，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复杂的数学公式和符号；纳西尔则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白色的小药瓶，冰凉的塑料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心底却是一片暖洋洋的平静。
“对了，”佐伊忽然转过头来，浅紫色的发丝蹭到了脸颊，“我听他们说，这周末市图书馆有个动漫主题的漫画展，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漫画展？”纳西尔挑眉，有些意外，“你不是说周末要闭关刷题吗？”
“劳逸结合懂不懂？”佐伊冲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而且听说有限量版的典藏插画集发售，我盯了好久了，这次绝对不能错过！”
柯瑞尔摘下一只耳机，推了推眼镜，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我没问题，但前提是这周的物理卷子得先做完。”
“那就说定了！”佐伊开心地拍了下手，“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正门口集合，不见不散！”她又看向纳西尔，眼神里带着关切，“你膝盖能行吗？要是走路还疼，我帮你留意一下你喜欢的角色周边？”
“小瞧谁呢。”纳西尔轻轻拍了拍受伤的膝盖，虽然按压时还有些钝痛，但走路已经无碍，“放心，爬我也爬过去，必须到！”
公交车在熟悉的站台停下，三人下了车，沿着人行道往小区方向走。晚风带着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气，邻居家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偶尔还能听到电视新闻的声音或孩童的笑闹。
走到分岔路口，佐伊停下脚步，朝两人挥挥手：“我到啦，周末见！”
“周末见。”纳西尔和柯瑞尔也笑着挥手告别。
两人继续往前走，到了纳西尔家门口。那只橘猫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此刻正端端正正地蹲在门前的脚垫上，看见纳西尔走近，便仰起头，“喵”地叫了一声，声音软糯。
“看来是认定你这儿了。”柯瑞尔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橘猫圆滚滚的脑袋。
“进来坐会儿？喝杯水？”纳西尔掏出钥匙。
“不了，”柯瑞尔直起身，摇了摇头，“母亲叮嘱我早点回去。周末见。”
“周末见。”
纳西尔打开门，橘猫“嗖”地一下率先窜了进去，像个巡视领地的小主人，在客厅里好奇地转悠着。他换了鞋，把沉甸甸的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刚想喊一声“妈我回来了”，目光就落在了餐桌上——那里放着一张纸条，是妈妈熟悉的字迹：“单位临时加班，晚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能吃。照顾好自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开冰箱，脚踝却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低头一看，橘猫不知何时蹭到了他脚边，正用圆圆的脑袋顶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声，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饿啦？”纳西尔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它圆鼓鼓、手感极佳的肚子，“冰箱里有火腿肠，给你切一根？”
橘猫却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没有奔向厨房，反而转身朝客厅深处走去。它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纳西尔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跟我来。”
纳西尔愣了愣，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跟了上去。橘猫轻盈地一跃，跳上了柔软的沙发，在靠垫旁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蜷缩起来，然后冲着纳西尔，又清晰地“喵”了一声，眼神里似乎藏着某种……期待？
“你是不是想表达什么？”纳西尔也蹲到沙发旁，平视着橘猫那双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琥珀色眼睛，总觉得这猫今天格外不同寻常。
橘猫眯了眯眼，像是在酝酿什么。突然，它张开嘴，吐出一句清晰无比、带着点老气横秋腔调的人话：
“我想看电视。”
“卧槽！！！”纳西尔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弹开，后背“咚”地一声重重撞在门框上！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沙发上那只橘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猫会说话？！他今天撞了什么邪？！幻听了？！还是摔坏了脑子？！
橘猫却一脸淡定，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它口。它慢悠悠地抬起一只前爪，旁若无人地舔舐起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神态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个普通的猫呼噜。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模糊的汽车鸣笛声，更衬得屋内落针可闻。纳西尔躲在门框后面，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发颤：“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妖怪？！”
橘猫舔完了爪子，翻了个身，把柔软的白色肚皮露出来，对着天花板，依旧没有理会他。它甚至惬意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尾巴尖儿悠闲地扫了扫沙发垫。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纳西尔一眼，然后张开嘴，又“喵——”了一声。这一次，是再普通不过的、软绵绵的猫叫，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听不出半分刚才那种字正腔圆的痕迹。
纳西尔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荒谬的念头。幻听？一定是摔得太狠出现幻听了！可刚才那句“我想看电视”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那语调，那腔调，绝不是幻觉能模拟出来的！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橘猫不知何时又跳下了沙发，悄无声息地踱步到他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再次发出温顺的“呼噜噜”声。那声音像带着某种安抚的魔力。
纳西尔犹豫了很久，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试探着蹲下身，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橘猫圆圆的脑袋。
橘猫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的呼噜声更响了，琥珀色的眼瞳在客厅灯光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看起来人畜无害，乖巧无比。
纳西尔看着它这副温顺可爱的模样，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先是死对头埃克斯别别扭扭地塞药膏，现在家里又冒出只会说人话的猫……他低头，看着橘猫那对毛茸茸、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耳朵尖，忍不住伸出手指，又轻轻戳了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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