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读

军训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日复一日的口令、汗水、烈日下的军姿定型、操场上扬起的尘土……时间在嘹亮的口号声和疲惫的喘息声中飞速流逝。转眼间，第一周的煎熬与磨砺已然结束，日历翻到了周五。

周五下午的校园，弥漫着一种解放般的欢快气息。最后一节下课铃如同天籁，住宿生们早已按捺不住归家的雀跃，宿舍楼里充满了行李箱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拉链闭合的声响和兴奋的谈笑声。

蒋少钦和周随安并肩走出宿舍楼。周随安家的司机早已等候在不显眼处。周随安拍了拍蒋少钦的肩膀：“兄弟，下周球场见！好好休息！” 说完便走向自家的车。

蒋少钦的目光扫过人群，很快看到了父母。父亲蒋绍哲穿着质感上乘的深色羊绒衫和休闲裤，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儒雅，周身带着一种不张扬却不容忽视的气度。母亲章雯莲则是一身剪裁精良的米白色风衣，气质温婉，看到儿子的一瞬，眼中立刻盈满了温暖的光彩。

蒋少钦走向父母。章雯莲快走两步，张开双臂，将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紧紧地、结结实实地拥入怀中。

“少钦！辛苦了！”章雯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手臂收得很紧，仔细打量着儿子的脸，心疼地抚了抚他被晒得更显轮廓分明的脸颊，“黑了点，但看着更精神了！这一周肯定累坏了。”

蒋少钦的身体在母亲热情的拥抱中微微一顿，随即放松，轻轻回抱了一下：“妈，还好。”

“男孩子，这点历练不算什么。”父亲蒋绍哲温和的声音响起。他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蒋少钦手中那个简单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沉稳地拍了拍儿子的肩，“眼神不错。走吧，爷爷奶奶在老宅等着给你接风。”

车子是一辆线条流畅、内饰考究但品牌并不张扬的轿车，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车厢内，章雯莲拉着儿子的手，细碎地问着这一周的生活：食堂饭菜合不合口？晚上宿舍休息得好吗？和新同学相处如何？蒋少钦大多用简短的“嗯”、“还行”、“挺好的”回应，章雯莲却听得极为认真。蒋绍哲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妻儿，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车子驶向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绿树成荫的高档住宅区。这里并非占地广阔的庄园，而是几栋设计现代、私密性极佳的楼宇——蒋家老宅便在其中一栋的顶层复式。这里环境清幽，安保完善，是蒋少钦爷爷奶奶颐养的地方。

车子在地库专属车位停稳。三人刚走进宽敞明亮的入户电梯，门厅处，奶奶水白春已经由保姆搀着等在门口。她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得体的中式改良旗袍，笑容慈爱。爷爷蒋祖清则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矍铄，带着长者的威严与不易察觉的关切。

“哎哟，我的乖孙可算回来了！”水白春迎上来，拉住蒋少钦的手，上下仔细端详，“嗯，是瘦了点，也结实了！快进来，厨房里煨着你最喜欢的汤，就等你开饭了！”

“爷爷奶奶。”蒋少钦恭敬地问好。

“回来就好。”蒋祖清沉稳地点头，目光在孙子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欣慰，“先吃饭。”

餐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餐桌上菜肴精致但并不铺张：清蒸石斑、油焖春笋、蟹粉豆腐、几道清爽时蔬和一盅香气四溢的老火汤，都是蒋少钦偏好的口味，讲究营养搭配。

一家人围坐用餐，气氛温馨。章雯莲细心地将鱼腹最嫩的肉夹到儿子碗里。蒋绍哲则和父亲低声聊着些时事和商业见闻，偶尔也会问问蒋少钦在学校适应的情况，特别是体委工作的感受。

饭至中途，章雯莲放下汤匙，看着儿子，语气温和却带着清晰的规划：“少钦，军训这一周，感觉怎么样？住宿舍还习惯吗？”

蒋少钦咽下口中的食物，平静地回答：“还行。”

章雯莲和丈夫蒋绍哲交换了一个眼神，蒋绍哲微微颔首。章雯莲这才继续道：“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这几天也商量了一下。”她顿了顿，语气更柔和了些，“高中这三年非常关键，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让你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和休息。宿舍毕竟人多，作息难免互相影响。”

水白春立刻接话，满是心疼：“是啊乖孙！晚上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都怕吵到别人吧？回家多好，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蒋祖清放下筷子，看向孙子，语气沉稳中带着决断：“学习环境是头等大事。我们考虑，还是走读更合适。”

蒋绍哲接着妻子的话，语气平和地解释具体安排：“考虑到方便和安静，我们在离学校很近的‘云栖苑’给你准备了一套房子。” （注：云栖苑是高品质、低密度公寓，注重私密与便利） “就在学校正门斜对面那条安静的林荫道尽头，步行到教室也就七八分钟。面积足够，朝向也好，非常安静。已经收拾妥当了，家具用品都是新的，也请了可靠的钟点工阿姨，负责打扫和准备些简单的餐食，不会打扰你。钥匙和门禁卡都准备好了。” 他示意了一下放在旁边的一个简约的信封。

蒋少钦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明白家人的用意：给他一个最优渥且不受打扰的空间。对于是住在四人宿舍还是独居公寓，他本身并无强烈偏好，任何环境他都能迅速建立起自己的秩序。

在家人等待的目光中，蒋少钦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小事：

“都可以。”

这三个字，没有惊喜，没有抗拒，只有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平静接受。仿佛家人提供的顶级便利与独处空间，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更符合家人期望的背景板。

章雯莲和水白春闻言，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蒋绍哲将那个装着钥匙和门禁卡的信封推到蒋少钦手边。蒋祖清也微微颔首，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

晚饭在温馨的氛围中继续。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星河，映照着餐厅里温暖的灯光。蒋少钦军训第一周的疲惫，在这份顶级家族不动声色的周全安排中，被妥帖地包裹起来。而那套位于“云栖苑”、步行可达学校、强调“安静便利”的公寓，将成为他高中生活的新据点。谁也不会想到，这套精心挑选、只为提供“绝对安静”的房子，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拉近他与某个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