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骤雨与抉择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周一清晨，林衔忧推开教室门时，扑面而来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又像受惊的鱼群般迅速散开。苏棠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

"周既白他爸来了，"苏棠把她拉到走廊拐角，声音压得极低，"在校长室吵了整整一节课，说什么要带他出国。"

林衔忧手中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散落的纸页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她蹲下身去捡，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现在在哪？"

"被叫去校长室了。"苏棠咬着下唇，"陈野说听见他爸说什么'立刻办退学'..."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陈野风风火火冲出来："快！他们往停车场去了！"

林衔忧拔腿就跑。校服裙摆拍打着膝盖，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灼热的棉花。转过行政楼拐角时，她猛地刹住脚步——停车场中央，周既白正和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对峙。即使隔着十几米距离，她也能看清周既白绷紧的下颌线和攥得发白的指节。

"......最后通牒。"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永远别想见你妹妹。"

林衔忧看见周既白的肩膀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班主任李老师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林衔忧？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回教室去。"

就在这时，周既白突然转头。目光相接的瞬间，他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林衔忧还没看清，就被李老师半推半拉着往回走。她最后看见的，是周既白被塞进黑色轿车的背影，和车窗上重重拍下的手掌印。

雨滴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后颈流进衣领，校服衬衫很快湿透，贴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苏棠撑着伞追过来时，林衔忧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掉落的笔记本。

"他......"林衔忧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他刚才说什么？"

苏棠红着眼睛摇头。陈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校服外套湿淋淋地搭在肩上："他说，'等我'。"

那天放学后，林衔忧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了很久。周既白的课桌抽屉里还放着半包没吃完的薄荷糖，课本扉页上潦草地画着她的侧脸素描。窗外雨势渐猛，梧桐树叶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的影子像某种求救信号。

她慢慢翻开那本被雨水打湿的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214柜子里的东西，记得拿走。"

储物柜里静静躺着一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乐谱，最上面那页写着《过分耀眼》，右下角标注的日期让她的心脏狠狠一缩——正是她去年在音乐教室外驻足聆听的那天。乐谱下方压着一把钥匙和地址纸条："青森公寓1702，你的备用自习室。"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林衔忧蹲在储物柜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门，第一次允许自己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哭出声来。

三天后，林衔忧站在青森公寓1702门前，钥匙在手心里硌出深深的印子。推开门的那一刻，松木混合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十平米的开间里，钢琴、书架和单人沙发井然有序，临窗的书桌上摆着厚厚一摞高考真题集，最上面那本的标签露出熟悉的字迹："理综易错点（给她）"。

茶几上的便签纸被风吹起一角：「每周一三五会有阿姨来打扫，冰箱里永远有食物。密码是你生日。别饿着自己。——0815」

林衔忧站在屋子中央，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脚下投下细碎的光斑。书架上摆着两个相框，一个是空白，另一个装着他们班去年秋游的合照——照片里她正在看书，而镜头边缘的周既白，目光落在她发梢上。

钢琴盖上放着一部老式手机。她按下开机键，屏幕上立刻跳出十几条未读短信，最新一条是昨天凌晨发的：「明天要降温，记得把柜子里的毯子拿出来。」

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的笑闹声。林衔忧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黑白琴键。当她按下第一个音符时，突然意识到这是《过分耀眼》的主旋律。夕阳西沉，整个房间沐浴在蜂蜜色的光晕里，琴谱上那些修改的痕迹在光线下清晰可辨——几乎每一处修改旁都标注着小小的日期，最近一次是三天前。

林衔忧拿起那部手机，指尖在键盘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只发出去三个字：「收到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

她望着这个简单的字，突然想起雨中被带走时周既白那个口型。现在她终于看懂了，他说的是："别哭。"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林衔忧站在窗前，看着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新消息是一张照片——机场跑道上停着的飞机，舷窗外暮色四合。下面附着一行字：「等我写完这首曲子。」

林衔忧将手机贴在胸前，窗玻璃上倒映出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书桌上的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落在钢琴边那个空相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