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沉默的证明
雨季缠绵不休。林衔忧坐在便利店收银台后,看着窗外的雨帘出神。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带进潮湿的风和一位不速之客。
周父站在货架前,黑色西装像是把店里的光都吸走了。他拿起一包烟,目光却落在林衔忧胸前的名牌上。
"林小姐。"他的声音比雨声还冷,"我们谈谈。"
后巷的雨水在排水沟里打着旋。周父递来一个信封,厚度让人心惊。"既白下个月去柯蒂斯的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只差他点头。"
林衔忧没有接。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这和我无关。"
"有关。"周父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他妹妹失踪前最后被拍到的画面。"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明德高中的校服,站在便利店门口的笑脸模糊在雨幕里。林衔忧的指尖突然冰凉——她认得这个角度,是店门口那个坏了好久的监控探头。
"那天既白本来要去接妹妹放学,因为给你送伞迟到了十分钟。"周父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就这十分钟,人不见了。"
雨水顺着林衔忧的后颈流进衣领,她却感觉不到冷。那个雨夜的所有细节突然清晰起来——周既白湿透的校服,他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他塞给她伞时颤抖的指尖。
"他不知道我来找你。"周父收起照片,"但你应该明白,让他留下来对谁都不好。"
信封被塞进她手中,沉甸甸的像块冰。
那晚的青森公寓冷得像个冰窖。林衔忧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却按不下去。周既白的视频请求在屏幕上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像窗外忽明忽暗的星。
凌晨三点,手机终于响起。屏幕那端的周既白眼下带着青黑,背景是堆满乐谱的琴房。
"忧忧。"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为什么不接视频?"
林衔忧低头看着琴键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月考复习太忙。"
沉默在电流声中蔓延。周既白突然凑近屏幕,眉头微皱:"你哭过?"
"没有。"她下意识侧过脸,"只是累了。"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写了新曲子,想听吗?"
钢琴声透过听筒流淌而来,是那首《过分耀眼》的变奏。旋律比之前更加缠绵悱恻,每个音符都像是小心翼翼的触碰。林衔忧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样子。
曲声渐歇时,她轻声问:"周既白,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比如……因为送伞迟到这种事。"
电流声突然变得清晰。良久,周既白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她听不懂的情绪:"我只后悔当时没有跑得更快些。"
电话挂断后,林衔忧在钢琴前坐了很久。月光慢慢挪到书架上,照亮那个空相框。她鬼使神差地打开相框背板,一张折叠的纸飘落下来。
是周既白的笔迹,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事件:
「9.12 她值夜班,路灯坏了,偷偷跟在后面送她回家」 「9.25 发烧38.9℃,医务室守到打烊」 「10.3 便利店监控终于修好了,查完所有存档镜头」
最后一行墨迹尚新: 「11.7 找到妹妹失踪那天的完整监控,忧忧的父亲当时在现场」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急促的敲门声。林衔忧攥着那张纸,指甲陷进掌心。
第二天放学后,她走进了那家从未踏足过的侦探事务所。穿风衣的男人看完监控截图,摇了摇头:"十三年前的记录太难查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当时的值班人员作证。"
林衔忧站在雨中的便利店门口,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父亲的形象在记忆里已经模糊,只记得他总把"要坚强"挂在嘴边,却在母亲去世后彻底垮掉。
手机震动起来,周既白的消息跳出屏幕:
「柯蒂斯的offer我拒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
「别听任何人胡说八道。等我回来。」
雨越下越大,林衔忧站在雨幕里,任由雨水打湿周既白的外套。她的指尖在拨号键上徘徊,最终却拨给了苏棠。
"帮我个忙。"她的声音在雨声中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要查十三年前的便利店值班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苏棠斩钉截铁的声音:"等着,我叫陈野一起过来。"
夜色深沉,三个身影偷偷溜进学校档案室。陈野举着手机照明,苏棠快速翻找教职工档案,林衔忧则盯着那些泛黄的纸页,心脏跳得厉害。
"找到了!"苏棠抽出一份值班表,"十三年前的值班记录……林老师?"
林衔忧的手猛地一颤。父亲的名字赫然写在失踪案发当日的那一栏,旁边还标注着"调班"二字。
窗外突然划过闪电,照亮档案室墙上挂着的优秀教师合影。照片里的父亲抱着年幼的她,笑得温柔。那时母亲还在,钢琴声总是飘荡在家的每个角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一条彩信。点开的瞬间,林衔忧的呼吸停止了——是父亲站在便利店收银台后的照片,拍摄日期正是周既白妹妹失踪那天。照片右下角,半个小女孩的身影模糊在玻璃门外。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林衔忧扶着档案架,指节攥得发白。苏棠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却被冰得一惊。
"忧忧?"
林衔忧抬起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神却亮得惊人:"我要去见他。"
"见谁?周既白?"
"见我父亲。"
雨幕中的长途汽车站冷清得可怕。林衔忧攥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看着车窗上的雨痕一道道划过。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周既白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接电话」 「你在哪」 「忧忧,别做傻事」
她闭上眼,想起那个雨夜他冲进雨里找她的样子。那时他的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恐慌,现在终于明白——他怕的不是雨,是重复的失去。
汽车缓缓启动时,手机终于安静下来。最后一条消息跳出来:
「等我。一起面对。」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清晰的弧线,林衔忧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像是看着无数坠落的星。她轻轻按下关机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倒映出自己坚定的眼神。
三个小时后,汽车停靠在邻市的疗养院门口。林衔忧站在雨里,看着窗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父亲正望着窗外的雨幕,手里摩挲着母亲的相框。
护士轻声说:"每到下雨天,他就会这样坐着等。说是要等一个重要的人。"
雨声忽然变得温柔。林衔忧推开门,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爸,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