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雨痕之下

疗养院的走廊很长，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雨天的潮气，像是永远散不去的雾。林衔忧站在房门外，透过玻璃窗看见父亲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面朝窗外连绵的雨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相框。

护士轻声说："林老师今天情绪很稳定。每到下雨天，他就会这样坐着等，说是要等一个重要的人。"

推开门时，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父亲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的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边缘。林衔忧的目光落在相框上——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拍摄于她十岁生日那天。照片上的母亲笑着弹钢琴，父亲抱着她，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模样。

"爸。"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轮椅缓缓转过来。父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小忧？你妈妈呢？她说去买蛋糕，怎么还没回来？"

林衔忧的心猛地一沉。她蹲下身，握住父亲冰凉的手："妈妈......一会就回来。"

窗外的雨声渐密。父亲突然凑近她，神秘地压低声音："小忧，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从轮椅坐垫下摸出个铁盒，里面装满泛黄的纸条，"这是爸爸的记事本，很重要的。"

铁盒最上面是张便利店值班表，日期用红笔圈出——正是周既白妹妹失踪那天。旁边潦草地写着："代班，晚8-12点"。林衔忧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继续翻找，发现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照片。

照片上是便利店监控画面的打印件。玻璃门外，穿着明德校服的女孩正在避雨，而收银台后，父亲的身影清晰可见。更让她心惊的是照片背面父亲的笔迹："目击车祸，白色轿车，车牌尾号37"。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林衔忧想起那个雨夜，她在家等父亲值夜班归来，却等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父亲在回家途中被车撞倒，脑部受损，记忆永远停在了那一天。

"白色的车......"父亲突然喃喃自语，"开得很快，溅起好高的水花......"

林衔忧猛地抬头："爸，你看见司机了吗？"

父亲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惧，他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发白："不能说的......说了会有危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小忧快跑！快跑！"

护士闻声赶来，轻声安抚着激动的父亲。林衔忧退到走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中的照片重若千钧。窗外雨势渐猛，她忽然想起周既白锁骨上的疤痕——他说是小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可那分明是玻璃划伤的痕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棠的短信：「查到当年值班表了！你爸确实和另一个老师换班了，换班的是周既白的继母！」

雨声忽然静止。林衔忧想起周父冷峻的脸，想起他说的"既白为了你拒绝柯蒂斯"，想起那张刻意挑选角度的监控截图。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

她冒雨跑向疗养院的档案室。值班护士拦着她："林小姐，这么晚......"

"我找我父亲的医疗记录！十三年前的！"

档案室弥漫着旧纸张的气息。在尘封的档案柜最底层，她找到了父亲的急救记录。诊断书上写着"脑外伤伴记忆缺失"，而肇事车辆一栏赫然填着：白色奔驰，车牌尾号37。

雨点猛烈敲打着窗户。林衔忧颤抖着拨通周既白的电话，却在接通瞬间听见背景里尖锐的女声："既白，你父亲要和你说话......"

电话被匆忙挂断。

下一秒，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点开的瞬间，林衔忧的血液几乎凝固——是周既白被反锁在琴房的照片，窗外能看到埃菲尔铁塔的轮廓。附言只有一句话：「他需要专注音乐，别打扰他」

雨夜里，林衔忧站在疗养院门口，任由雨水打湿全身。她想起周既白总说"等我"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太多她不曾读懂的东西。原来他早就知道真相，却选择独自承受。

手机突然响起，是视频通话请求。屏幕那端的周既白站在落地窗前，背后的巴黎夜景璀璨如星海。他的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平静："忧忧，看着我。"

"你被软禁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你发现了真相......"

周既白的嘴角微微上扬："记得我说过什么吗？等我把这首曲子写完。"他突然转身坐到钢琴前，"现在，认真听。"

琴声透过听筒流淌而来，是《过分耀眼》的旋律，却又完全不同。音符急促如雨点，又在高潮处骤然停顿，像是被什么强行打断。如此反复三次后，琴声忽然变得温柔绵长，像是雨后的第一缕阳光。

"听出来了吗？"周既白的声音伴着琴声传来，"摩斯密码。三个字母：SOS"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定格的画面里，周既白的手指在琴键上敲出三个清晰的节奏——正是SOS的摩斯码。

暴雨如注。林衔忧站在雨幕中，突然明白了一切。周既白从来不是在逃避，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她。就像那个雨夜，他冲进雨里却不敢真正触碰她，只是小心翼翼地为她撑起一把伞。

她转身跑回疗养院，父亲已经睡去，手里还攥着那个铁盒。林衔忧轻轻取出所有纸条，在台灯下一张张查看。在铁盒夹层里，她发现一张被撕碎又粘合的照片——周既白的继母站在白色奔驰旁，车牌尾号37清晰可见。

雨声渐歇时，林衔忧拨通了苏棠的电话："帮我查个人。周既白的继母，我要知道十三年前她所有的行踪。"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林衔忧站在窗前，望着被雨水洗净的天空，轻轻按下发送键。收件人是周既白的加密邮箱，内容只有三个数字：

「373」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数字游戏，3代表S，7代表L，3代表S——Save Our Souls的缩写。

远在巴黎的周既白，此刻正站在被封死的窗前。看到这条消息时，他嘴角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他从琴凳暗格里取出偷藏的手机，回复了四个数字：

「1024」

——10月24日，他妹妹失踪的日子，也是所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晨光洒满疗养院的走廊。林衔忧握紧手机，知道这场雨终于要停了。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