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带她出去。
不是以前那种一大帮人的,热热闹闹的活动,我也不瞎掺和,就他们俩。
第一次,他开车带她去城郊一个新开的湿地公园。路有点远,他车开得很稳。车里放着很轻的音乐,冉冉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掠的田野。付鑫时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没话找话:“听说里头有片芦苇荡,秋天了,应该挺好看,到时候我再带你来看。”
新开的地方,人不多。栈道弯弯曲曲延伸至水边。付鑫走在她外侧,隔开偶尔经过的自行车。风吹过来,带着水汽,感觉到有点凉。他就立刻停下,从背包里掏出件备好的薄外套,很自然地披在她肩上。
“谢谢。”冉冉声音还是轻,她拢了拢衣襟。
付鑫“嗯”了一声,嘴角弯了下,没再说什么。走到芦苇荡边,金黄的芦苇在风里起伏,像一片晃动的海。付鑫拿出手机:“拍张照吧?” 他试探的问到。
冉冉看着那片芦苇,眼神有点飘,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付鑫举起手机,镜头对着她。他找角度找了好一会儿,左移右挪,像个刚学拍照的。冉冉被他弄得有点不自在,微微侧过脸。付鑫赶紧按下快门。拍完,他低头看屏幕,眉头皱着,似乎不满意。
“怎么了?”冉冉问。
“没…没什么。”付鑫把手机揣回兜里,有点懊恼,“走吧,前面还有座桥,我们过去那边再走走看。”
他没给她看那张照片。后来他送我回酒店,趁冉冉去洗手间,他偷偷把手机给我看。照片有点糊,背景的芦苇占了大部分,冉冉只露了小半张侧脸,鼻尖那颗痣倒是很清晰,望着远处,有点迷茫的样子,但更像是看景色看的出了神。
“拍得不好。”付鑫挠挠头,有点窘。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小小的、侧影单薄的冉冉,再看看付鑫那副懊恼又珍视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所有的努力,都笨拙地围着她打转,像个刚学会画圆的孩子,小心翼翼,生怕画歪了一笔。
天气彻底凉下来的时候,冉冉又回去上班了。她租的那个小房间,又小又旧,拢共也就30平的样子,暖气还不怎么热。
付鑫和我吐槽了好几次,他觉得那个环境简直没法住人,偏偏冉冉习以为常。
其实冉冉是有自己的房子的,奶奶走之前把那间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留给了冉冉。但是在大学毕业的前一年被冉冉的爸爸要走了。他跟冉冉说,你阿姨最近生了弟弟身体不好,弟弟要喝奶粉,家里到处都需要钱,这房子卖了。让爸爸周转周转。回头你毕业了,如果没地方住就来爸爸这里。
冉冉从来没去过。
床对面是一片空白的墙,冉冉弄了一块毛毡板,把好多照片钉在了上面,里面只有几张是冉冉和自己爸妈的合照,不是一家三口。有些照片是冉冉和妈妈,有些照片是冉冉和爸爸,以及爸爸重组家庭里的阿姨和弟弟妹妹,有两张和寝室室友的合照,有几张和我的合照。有一张她和初恋的合照,还有一张那天在火锅店的合照。
一开始只有这些照片。
后面随着他们出去的次数变多,付鑫洗了好多的照片。里面是各种镜头下的冉冉,光是看着那些照片就能看出他摄影技术的进步。
我怀疑他偷偷去报了个班儿,真想等我有了男朋友让他也学学。
随着照片越来越多,有些照片就会有一部分被压在新的照片下面,我眼看着中间那张冉冉和初恋的合照。被一点一点盖住,直到连个角都露不出来,啧~
一天下班,他又开车来接我和冉冉吃饭,开始的时候我总拒绝,带着我算怎么回事儿,但是付鑫怕冉冉尴尬,也怕冉冉拒绝他。
到后面我都快习惯了,最初我觉得自己是个几十瓦的大灯泡,后面是背景板,现在我就是透明人,坐在那儿吃就完了……吃完饭,他没往冉冉租屋的方向开,而是走了不熟悉的路,最后拐进了一个挺新的小区。
“这是哪?”冉冉看着窗外陌生的路很疑惑。
付鑫没立刻回答,找了个车位停下。他熄了火,车里一下安静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后座的冉冉,路灯的光从车窗外透进来,映着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有点紧张。
“冉冉,”他声音有点干,清了清嗓子,“搬出来吧。别住那儿了。”
冉冉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左手还跨在冉冉的胳膊上,脸却已经扭向了右侧,看着车窗外面,我想起了阿杜那首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付鑫从口袋里摸出个小东西,递过来。是两把钥匙,拴在一个简单的钥匙扣上。“我…我租了个房子。离你公司近点,也…也大些。”他语速有点快,像是在背演练好的词,“两室的,你一间,我一间。
那钥匙大的是开房子的门锁,小的是你房间的门锁,多余的备用钥匙都在你房间里。你先住着,房租…不用你操心。”
他说完,手心朝上摊着那把钥匙,等着。指尖有点微微的抖。
车里很静。冉冉看着那把钥匙,看看我,又看看付鑫紧张期待的脸。他额角好像有点汗。时间像是被拉长了。连我都屏着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付鑫眼里的光快要黯下去,冉冉才慢慢伸出手。她冰凉的手指,轻轻碰到了付鑫温热的掌心,拿起了那把钥匙。
钥匙扣有点硌手。但是我看着她慢慢攥紧了。
付鑫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他转回身,重新发动车子,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走,咱们上去去看看。”
新房子不大,但干净明亮。付鑫推开门,开了灯。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基本的家具。他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收拾好…东西慢慢添。”
他带冉冉去看主卧。房间朝南,窗帘是暖黄色的。床上铺着崭新的素色床单。窗台上,放着一个很小的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支向日葵,床的对面依然有可以订照片的毛毡板,不过这块儿毛毡板显然更大,更厚实。
“喜欢吗?”付鑫站在门口,问得小心翼翼。
冉冉走进去,手指拂过干净的窗台,最后停在那支小小的向日葵上。她低着头,看了很久。然后,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
付鑫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脸上是那种纯粹的高兴,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糖果的小孩。他忘了掩饰,也忘了旁边还有个我,两只手伸开激动的好像要去抱冉冉。但是没敢有动作,又缓缓的放下收在了背后。
我看着冉冉攥着钥匙的背影,又看看付鑫脸上那毫无保留的笑。那把钥匙,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暖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温柔又充满希望。
连我都雀跃了起来,有些期待冉冉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