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像无形的锉刀,反复磨砺着冉冉紧绷的神经。付鑫出差的频率和时长有增无减,他电话里的疲惫和匆忙也日益明显。冉冉感觉自己像只被放飞后断了线的风筝,在空旷的天际无助地飘荡,不知会被吹向何方,也不知何时会坠落。她的情绪变得像绷紧的弦,脆弱易折。
一个难得的周末,付鑫在家。晚饭是外卖,冉冉没什么胃口,筷子在饭盒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付鑫兴致勃勃地讲着这次出差遇到的一个大客户,如何难搞又如何被他搞定,语气带着点炫耀的轻松。
“那个王总,你是没看见,一开始架子可大了…”他夹了块肉放进冉冉碗里,“后来还不是…”
“你这次…去见的那个女助理,很能干吧?”冉冉突然打断他,声音很轻,眼睛盯着碗里的肉块,没看他。
付鑫一愣,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莫名其妙浮上心头:“哪个女助理?哦,你说小陈?就一普通同事,怎么了?”他皱眉,觉得她问得奇怪。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看你朋友圈发的合照了。”冉冉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她不是真的怀疑什么,只是那照片里付鑫和女同事并肩站着的笑容,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她本就敏感不安的心上。积压的孤独、被忽略的委屈、以及害怕失去的恐惧,在看到他试图亲近(夹菜)时,失控地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付鑫的耐心瞬间告罄。他放下筷子,语气带着被质疑的烦躁和不耐:“你又来了!能不能别整天胡思乱想?工作应酬拍个照而已!我外面累死累活,回家还得应付你这些没影的事?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点?” 他觉得她简直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体谅?我怎么不体谅了?”冉冉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拔高,“我体谅得还不够吗?你不在的时候,我哪天不是自己熬?生病自己扛,委屈自己咽,我跟你抱怨过一句吗?我只是…我只是想你能多陪陪我…想知道你在外面好不好…这也有错吗?” 压抑许久的情绪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看着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付鑫满腔的烦躁被冲散了一些,涌上更多的是无奈和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他叹了口气,伸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对,不该凶你。” 他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单薄身体的颤抖,眉头却越皱越紧。这样下去不行。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像个不定时炸弹。他不能总这样分心,厂里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家里也不能安生。
一个念头在混乱中逐渐清晰。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冉冉,”他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用指腹笨拙地擦掉眼泪,语气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放心,你也难受。” 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传递一种“这问题解决了”的笃定,“收拾东西,跟我回家住吧。回我爸妈那儿。”
冉冉的抽泣顿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带着茫然:“回…回家?”
“嗯,回我家。”付鑫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轻松,“跟我爸妈一起住。家里人多,热闹,我妈也能照顾你起居。这样我出差的时候,也有人陪你说话,给你做饭。我也能安心工作,不用老惦记着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好。” 他描绘着蓝图,仿佛那是一个完美的避风港,“我妈人很好的,肯定喜欢你。以后就好了,别怕。”
冉冉看着他充满希望和笃定的眼睛,那句“我妈人很好,肯定喜欢你”像一颗定心丸,却又诡异地让她想起二楼窗帘缝隙后那道冰冷的审视目光。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酸涩难言。但看着他疲惫却真诚的脸,感受着他掌心那点熟悉的、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温度,以及内心深处对那份安稳陪伴的极度渴望和恐惧再次被独自抛下的恐慌… 她终究还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轻轻点了点头。也许…也许这次真的会不一样?也许那个堡垒里,会有属于她的一角温暖?
几天后,出租屋里开始打包。付鑫拿起一直放在客厅茶几上那把小小的、曾开启他们短暂甜蜜小世界的银色钥匙,递给冉冉:“这个,收起来吧。”
冉冉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心底。她低头,看着这把熟悉的钥匙,它曾经象征着一个只属于她和付鑫的、充满温暖、自由和希望的独立王国。在这里,她可以全然依赖,也可以保有自己。现在,她要亲手把它交还出去,放弃这片用爱筑起的安全区,去投入一个未知的、带着无形压力的“家”。
她攥紧了钥匙,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停顿了几秒,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指,把它轻轻放回了付鑫摊开的、带着薄茧的掌心。像交出了自己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也像亲手剪断了连接着那个温暖小巢的线。
付鑫没在意她片刻的迟疑和用力到发白的指节,顺手把钥匙揣进裤兜,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好了,这下都解决了。走吧,回家了。”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扔掉了一件不再需要的旧物。冉冉看着他那副卸下重担的样子,心口那点刚刚被钥匙硌出的痛,无声地蔓延开来。她默默跟在他身后,拉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走向那个亮堂气派、却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的院子。那条名为“回家”的路,每一步都像踩在了薄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