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像道赦令，刚划破教室上空的寂静，大半同学已经抄起饭盒蹿出座位，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里，还混着“抢糖醋排骨”“去晚了没位置”的嚷嚷。

江砚禾立马冲还在慢条斯理收拾笔袋的林景澄扬了扬下巴：“澄，不等你了，你可太慢了，耽误我吃饭，拜拜了您嘞！”话音未落，人已经跟着涌动的人潮冲到了走廊，背影转眼就融进楼梯口的喧闹里。

林景澄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最后一支笔放进笔盒，起身时目光不自觉地追向不远处——苏清沅正被沈薇薇拽着胳膊往外走，沈薇薇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苏清沅被逗得弯起眼睛，发梢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他放轻脚步跟在后面，隔着几步的距离，看沈薇薇突然伸手去揪苏清沅的马尾，又被苏清沅笑着拍开。

“物理老师看着好老啊，又很严肃，”沈薇薇侧过头，对着苏清沅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刚才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跟被针扎似的。”

“谁让你上课走神的？”苏清沅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眼底带着笑意，“老师叫你回答问题，连叫三声你都跟入定似的，要不是我在桌子底下给你踢那一脚，你怕是还在琢磨哪个球星更帅呢。”

“我哪有！”沈薇薇立刻拔高音量，又心虚地往身后瞥了眼，压低声音委屈道，“我是在想今年的校草是谁……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吗？听说高三那个学长篮球打得超神，还有高二的艺术生，上次画展我看到他了，眼睛跟含着星星似的……”

“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事？”苏清沅无奈地叹气，却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不过说真的，今年的候选人确实都挺出色的，各有各的亮点，还真不好说谁能稳拿第一。”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刚才疯跑过来的大部队早已散开，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坐在餐桌旁埋头吃饭，盛饭窗口前几乎没人排队。

“快快快，趁没人赶紧去盛！”沈薇薇眼睛一亮，猛地拽住苏清沅的手腕就往打饭处冲。苏清沅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冷不防被拽得一个趔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哎！”苏清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食堂的地面是光滑的瓷砖，这么摔下去，屁股肯定要疼好一阵子。

然而预想中的钝痛迟迟没有传来，后背反而撞上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苏清沅愣了几秒，才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视线聚焦的瞬间，撞进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睫毛很长，瞳孔是深褐色的，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望着她。那是张轮廓分明的俊脸，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呼吸间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喧闹声都变得模糊。苏清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和林景澄就这么对视着，十几秒的时间，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啊……”苏清沅猛地回过神来，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慌忙从林景澄的臂弯里直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那过于亲近的距离，“谢、谢谢啊，同学。那个……能问一下怎么称呼你吗？”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眼神也有些闪躲。

林景澄似乎也刚从刚才的怔忡中缓过神来，他松开揽着她腰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衣料的触感。他定了定神，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林景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澄，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林、林景澄同学，”苏清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刚才真的很抱歉，要不是我没站稳……那个，我帮你付今天的餐费吧，就当是赔个不是。”

“不用，”林景澄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举手之劳而已，小事。”

“哎呀你们俩别在这儿你推我让了！”沈薇薇早就打好了饭，端着餐盘走过来，看两人站在原地僵持，不由分说地推着他们往餐桌走，“再磨蹭下去，饭都凉透了，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林景澄被她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时正好看见苏清沅也被沈薇薇拽着胳膊，脚步有些踉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脖颈，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午饭吃得还算热闹。江砚禾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端着餐盘坐在林景澄旁边，嘴里塞满了排骨，含混不清地跟他们讲刚才打饭时看到的趣闻——哪个班的男生为了抢最后一份可乐鸡翅差点吵起来，哪个老师打饭时偷偷多给了自己班学生一勺肉。沈薇薇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句话，苏清沅偶尔应和两句，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掠过林景澄的侧脸。

林景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吃饭，但江砚禾提到某个话题时，他会侧过头认真听，偶尔点头回应。苏清沅发现，他吃饭的时候很斯文，咀嚼时不会发出声音，握筷子的手指修长干净。

转眼午饭结束，四人一起往教学楼走。江砚禾走在最前面，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刚才没说完的趣事，沈薇薇跟在他旁边，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苏清沅和林景澄走在后面，隔着半步的距离，谁都没说话，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

走廊里的风带着食堂饭菜的余温，吹得窗台上的绿萝轻轻摇晃。苏清沅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个中午好像比平时长了那么一点点。

沈薇薇凑在苏清沅耳边，偷偷指着不远处并肩走的两个男生：“你看那个穿白T恤的，听说就是高二（3）班的校草候选人，篮球打得超帅！”

苏清沅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心思却有些飘忽。刚才在食堂坐下时，她无意间发现林景澄餐盘里多了块糖醋里脊——那是她刚才盛饭时犹豫了半天没敢多夹的菜，而他自己打的明明是红烧排骨。

“清沅？发什么呆呢？”沈薇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林同学好像在看你哎。”

苏清沅猛地回神，眼角的余光正好撞上林景澄望过来的视线，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耳根却悄悄爬上一层浅红。

走到教室后门时，江砚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完了！我饭卡落食堂了！”说着就要往回跑，被林景澄一把拉住。

“我帮你带回来了，”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张蓝色饭卡晃了晃，“刚才捡的。”

江砚禾夸张地抱住他的胳膊：“澄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晚上我请你喝汽水！”

苏清沅看着林景澄被江砚禾拽得微微晃动的身影，忽然想起他刚才扶着自己时，手臂肌肉绷紧的弧度，手心不知怎的有些发烫。她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却没注意到林景澄回头时，落在她发顶的温柔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