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景澄在座位上坐下时，发现桌角不知何时多了颗水果糖，透明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抬眼望向斜前方苏清沅的背影，她正低头和沈薇薇说着什么，耳尖微微泛红。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林景澄剥开糖纸，橘子味的清甜在舌尖漫开。他看着苏清沅转过来的头，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他嘴角，忽然像被烫到似的转了回去。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带着夏末特有的燥热，也吹动了少年人悄悄萌发的心事。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教学楼顶。放学铃刚响过，走廊里瞬间涌满人潮，四人跟着流动的队伍往校门口走，沈薇薇还在念叨着晚自习要默写的英语单词，苏清沅偶尔应一声，目光扫过路边被风吹得沙沙响的梧桐树。

“说起来，你俩租的公寓离学校挺近吧？”沈薇薇忽然转头问江砚禾，“上次我好像在巷口看见过你买煎饼。”

沈薇薇说这话时江砚禾正叼着根没拆封的棒棒糖，手指在手机上划着公寓窗外拍的晚霞照片，语气里满是惋惜：“说真的，我那公寓虽然小，但阳台种的多肉长得特好，本来想喊你俩周末去坐坐，喝我新囤的果茶——”

他忽然顿住，挠了挠头，视线在苏清沅和沈薇薇之间打了个转，嘿嘿笑了两声：“但转念一想，你俩是女生，我那屋子乱得跟战场似的，袜子能堆到沙发上，去了怕是得吓着你们，还是算了算了。”

沈薇薇眼睛一亮，拍着胸脯说：“乱怕什么？我房间比男生宿舍还能造！再说了，多肉我可擅长养了，正好帮你修剪修剪——”

“打住打住，”江砚禾赶紧摆手，冲林景澄挤了挤眼，“澄说了，他那本物理竞赛题还摊在茶几上，被你们看见他挑灯刷题的样子，校草候选人的高冷形象不就崩了？”

林景澄无奈地敲了下他的脑袋：“少胡说。”目光却悄悄落在苏清沅脸上，见她正低头抿着嘴笑，耳尖在路灯下泛着浅淡的粉，心里忽然觉得，江砚禾这没头没脑的提议，好像也不算太糟。

苏清沅轻声接话：“其实不用特意收拾的，朋友之间哪用这么讲究。”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道，“当然，等你们啥时候想通了，我们再去也不迟。”

沈薇薇立刻附和：“就是就是，到时候我带手工饼干，清沅泡的柠檬水超好喝——”

“可不是嘛，”江砚禾拍了下书包带，语气得意，“步行十分钟就到，比住校自由多了——澄，今晚想吃啥？我刚路过超市看见有速冻饺子。”

林景澄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抬了抬眼：“都行，你别又煮成一锅糊糊就行。”

“嘿你这人……”江砚禾作势要拍他，被林景澄笑着躲开。苏清沅走在旁边，听着他们斗嘴，脚步慢了半拍，恰好停在一盏路灯下。暖黄的光落在她发间，林景澄转头时，正好看见她耳后碎发被风吹起的弧度。

到了分岔路口，沈薇薇挥挥手往左边跑：“我妈让我早点回家，明天见啊！”苏清沅站在原地看她跑远，转身时发现林景澄和江砚禾也停在几步外。

“前面那个路口我就到了。”她轻声说。

江砚禾正忙着给房东发消息，头也不抬地摆手：“我们送你到楼下呗，这天看着要下雨。”

话音刚落，一滴冰凉的雨珠砸在苏清沅手背上。她抬头看了眼墨黑的天空，刚想说不用，林景澄已经撑开了一把黑色的伞：“走吧，顺路。”

雨丝很快变得密集沙沙的响。江砚禾挤在伞的另一边，还在碎碎念明天体育课要穿的运动鞋，苏清沅走在最外侧，半边肩膀几乎要探出伞外，却没留意到林景澄悄悄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

雨还在下，伞下的空间被笑声填得满满当当，江砚禾还在絮叨着要把阳台的懒人沙发搬出去晒太阳，林景澄没再插话，只是把伞又往苏清沅那边偏了偏，听着她被苏清沅逗笑时轻轻的呼吸声，觉得这湿漉漉的傍晚，倒比晴天更让人记挂。

到了单元楼下，苏清沅抬头道谢时，才发现林景澄的左肩已经被雨水打湿，深色校服洇出一片深色。她心里一动，刚想说些什么，江砚禾已经催着林景澄往回走：“快走快走，再晚饺子要化了！”

看着两人撑着伞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苏清沅站在楼道口，摸了摸自己干燥的肩膀，忽然觉得这雨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