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校园里的桂花谢了又开，风里总裹着若有似无的甜。苏清沅的物理笔记本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多了些歪歪扭扭的小太阳——那是她听林景澄讲题时，趁他低头写解题步骤的空档偷偷画的。笔尖在纸上蹭出浅灰色的痕迹，每个太阳的角落都藏着个小小的“7”，是他球衣上的号码，像把暗恋的钥匙，藏在公式与定理的缝隙里。

林景澄的习题册里，夹着片风干的桂花。那是上周路过花坛时，苏清沅弯腰捡起递给他的，她当时指尖捏着花瓣边缘，轻声说“桂花干可以泡水”，他却悄悄夹进册子里，成了专属书签。每次翻到那一页，指尖总会在蜷曲的花瓣上停留片刻，像在触碰她递花时扬起的笑眼，连带着那道力学大题的解析，都变得温柔起来。

“图书馆四人组”的活动越来越规律。江砚禾抱着篮球杂志时，总会偷偷把杂志往沈薇薇那边挪半寸，假装看她画本上的涂鸦，实则用余光瞥她握笔的手指；沈薇薇画Q版小人时，总把江砚禾的头发画得炸成鸡窝，却在他抱怨“太丑”时，悄悄添上一对亮晶晶的星星眼。

“你看这三分球，比澄哥上次绝杀帅吧？”江砚禾撞了撞沈薇薇的胳膊，杂志页角扫过她的手背。沈薇薇抢过杂志往他脑袋上拍：“也就你觉得帅，明明没我们澄哥一半好看。”话虽如此，却把杂志往怀里揣了揣，指尖在那页三分球图示上顿了顿——她记得江砚禾上次练球崴了脚，还嘴硬说“小伤”。

林景澄讲题时，苏清沅会提前把削好的铅笔递给他，笔杆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他接过时指尖总要顿一下，假装调整握笔姿势，实则在感受那点残留的温热；苏清沅低头记笔记时，林景澄会悄悄把窗缝关小些，怕穿堂风掀起她的书页，更怕吹乱她额前的碎发——他总觉得，被风吹动的发丝扫过脸颊时，她轻轻蹙眉的样子，比任何物理公式都让人记挂。

这天午后，图书馆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暖黄的光晕裹着突如其来的安静，苏清沅下意识往林景澄身边靠了靠，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暖融融的小太阳。黑暗里，江砚禾刚要开口调侃，却感觉沈薇薇往自己这边缩了缩，肩膀抵着他的胳膊，带着点发颤的温度。他愣了愣，悄悄把胳膊往她那边挪了挪，像给她搭了个隐形的小屏障。

“哟，这停电来得正是时候啊。”江砚禾的声音里藏了点不自然的紧张，“澄哥，保护好我们清沅啊，可别让她被黑暗里的‘物理题精’抓走了。”沈薇薇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却没真用力：“就你话多，清沅别怕，有我们呢。”指尖收回来时，不小心蹭到他的校服袖口，像触到团温热的棉花。

苏清沅的脸瞬间发烫，像被应急灯的光烤着，刚要缩回手，却被林景澄轻轻按住。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力度很轻，却像给了她定心丸。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低了些，混着窗外的风声：“别怕，很快就来电。”黑暗里，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和那天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味道一样，让人莫名安心。

来电的瞬间，白炽灯的光突然涌进来，两对人像受惊的小鹿猛地分开。苏清沅低头盯着笔记本，耳尖红得要滴血；林景澄假装整理散落的书本，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沈薇薇慌忙翻开画本，却把笔戳到了江砚禾的手背上，红墨水洇出个小点儿。“你干嘛？”江砚禾抽回手，却没擦那点红印，反而往校服口袋里缩了缩。

傍晚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色，流云都像浸了蜜。江砚禾被篮球队的队友喊去加练，临走时冲林景澄挤眉弄眼，却在转身时撞了沈薇薇一下，塞给她颗橘子味糖：“看你画得嘴干。”糖纸在她手心硌出小印子，沈薇薇剥开糖塞进嘴里，望着他跑向球场的背影，舌尖漫开甜甜的酸。

林景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鞋尖碾过橘色的光影，忽然开口：“下周物理竞赛模拟考，我帮你划了重点，在你笔记本最后一页。”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夕阳里的安静。

苏清沅愣了愣，想起早上他借笔记本“核对例题”时，指尖在最后一页停顿了很久，原来偷偷做了记号。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他耳尖的红，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心里忽然软得像棉花糖，轻声问：“谢谢你，那……我要是还有不会的，还能找你吗？”

“随时。”林景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目光落在她被风吹起的发梢，“哪怕是半夜想起的题，也可以发消息。”他其实想说“哪怕不是题，也可以找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习题与解答，藏在“随时”两个字里。

走到巷口时，苏清沅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小罐子，瓷面还带着余温：“这个给你，我妈做的桂花糕，甜的。”罐子递过去时，两人的指尖又碰在一起，这次谁都没躲开，任由那点细微的电流在空气里乱窜，像藏在暮色里的小烟花。

林景澄接过罐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像接住了一整个秋天的甜。他低头看着罐口系着的浅蓝丝带——那是她书包上同款的带子，轻声说：“我明天带自制的柠檬水，给你加两片青柠。”他记得她上次喝果茶时，把青柠片都挑出来吃掉了，酸得眯起眼睛的样子，像只偷尝柠檬的小猫。

“好。”苏清沅笑着点头，转身跑进楼道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朵。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暖黄的光里，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撞见林景澄站在原地望着她，夕阳的光落在他肩头，把白色卫衣染成温柔的橘色。

不远处的公交站，沈薇薇咬着橘子糖等车，江砚禾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角还带着汗：“刚看你没带伞，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他把伞塞给她，转身就要跑，却被沈薇薇拉住：“篮球队不是要加练吗？”“请假了。”江砚禾挠挠头，耳尖红得像她手心的糖纸，“看你一个人等车，怕你被‘题精’拐跑。”

巷口的路灯亮起来，把两对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林景澄摸了摸习题册里的桂花干，沈薇薇转着手里的伞柄，空气里飘着桂花糕的甜和橘子糖的香。原来青春里的喜欢，各有各的模样——有的藏在物理笔记里，有的躲在篮球杂志后，却都像这秋夜的风，悄悄吹过，留下满世界的甜。

公交站台的灯亮起来时，沈薇薇刚把橘子糖的糖纸叠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10路车缓缓进站，她抬脚要上，却被江砚禾拽住了书包带。

“你去哪？”他额角的汗还没干，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标的白T恤。

“跟我爸妈去饭店吃饭，就在前面路口那家‘老地方’。”沈薇薇回头时，车灯的光正好落在她脸上，把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江砚禾眼睛亮了亮，手在裤兜里攥了攥，忽然挠着头笑：“巧了，我妈也让我去那儿打包烧鹅，说我爸念叨好几天了。要不……我跟你一块儿？” 话出口时，他耳尖比刚才塞给她的糖纸还红，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老地方”在哪，更别提什么烧鹅——只是刚才跑回来时，远远看见那家饭店的灯牌亮着，像个现成的借口。

沈薇薇愣了愣，手里转着的伞柄停了停：“你知道路？”

“当然！”江砚禾梗着脖子，脚尖在地上碾出个小坑，“上周还跟队友去吃过，他家烧鹅一绝。” 他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在疯狂祈祷“老地方”真的有烧鹅这道菜。

公交车“嘀”地响了声，催着乘客上车。沈薇薇抿了抿唇，忽然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出个空位：“那……上车吧，正好顺路。” 伞柄上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她却觉得心里有点发烫。

两人并肩挤在公交车后排，江砚禾的胳膊肘时不时碰到沈薇薇的画本，每次碰到就像触电似的弹开，却又在几秒后悄悄靠回来。沈薇薇低头翻着画本，刚才画的Q版小人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扎着小辫的女生，正举着画笔敲一个炸毛男生的脑袋——那是她刚才等车时，凭着橘子糖的甜味画的。

“下一站到了，准备下车。”沈薇薇推了推他的胳膊，声音轻得像怕被别人听见。江砚禾“哦”了一声，慌忙跟着起身，却被台阶绊了下，差点撞到前面的阿姨。沈薇薇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后背的汗湿，像碰了块温热的海绵，两人同时缩回手，车厢里的灯光把两张脸都映得发红。

饭店门口的灯笼晃着暖黄的光，沈薇薇的爸妈已经在门口等她。看见江砚禾，沈妈妈笑着问：“这是你同学呀？”

“嗯，他也来……来买烧鹅。”沈薇薇的声音有点发飘，偷偷瞪了江砚禾一眼，怕他露馅。

江砚禾赶紧点头，手在口袋里攥得更紧：“阿姨好，我妈让我来打包烧鹅，说您家孩子推荐的，准没错。” 他一边说一边往沈薇薇身后躲了躲，余光瞥见她憋着笑的嘴角，像沾了蜜的小月牙。

沈妈妈打量着江砚禾，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忽然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孩子看着就精神。薇薇在学校有时候有点迷糊，你俩要是同班，还麻烦你多照看她点，有啥事儿互相帮衬着。”

江砚禾的脸“唰”地红了，腰板挺得笔直，像被委以重任的士兵：“阿姨放心，我肯定照看好她！” 话一出口，才觉得说得太急，偷偷看了沈薇薇一眼，见她正低头抠着伞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沈爸爸在一旁笑着打圆场：“行了，让孩子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