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后的日子像被拉慢的钝刀,一刀刀割在沈念的心上。沈砚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疯狂,却也没真的把他锁起来,只是用更严密的方式将他圈在身边——别墅的门窗都换了智能锁,密码只有沈砚知道;沈念的手机被换成了只能接打沈砚电话的老人机;家里的佣人被遣散了大半,只剩下对沈砚言听计从的张妈,明里暗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念试过绝食抗议,换来的是沈砚撬开他的嘴强行喂药;试过趁沈砚洗澡时翻找钥匙,却发现所有可能藏钥匙的地方都被清空;甚至试过从二楼阳台往下跳,刚爬上栏杆就被沈砚从身后死死抱住,对方发红的眼睛里满是毁灭的气息:“念念,你想死?那我陪你一起。”
那一刻,沈念是真的怕了。他不怕死,却怕沈砚这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他开始沉默,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吃饭、睡觉、看书,任由沈砚摆布,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沈砚似乎很满意他的“乖顺”,每天依旧会亲自给他做饭、讲故事,甚至在深夜悄悄爬上他的床,从身后紧紧抱着他,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念念,这样不好吗?”他会在沈念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梦呓,“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沈念闭着眼,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知道沈砚在害怕,害怕他再次反抗,害怕他真的寻死。可这种建立在恐惧之上的“温柔”,比直白的囚禁更让他窒息。
转机出现在一个下雨的午后。沈砚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临走前反复叮嘱张妈看好沈念,不许他踏出卧室半步。沈念坐在窗边,看着雨水敲打玻璃,心里一片死寂。张妈端来水果时,他无意间瞥见对方口袋里露出半截纸条,上面似乎写着地址。
等张妈离开后,沈念借口喝水跟了出去。张妈正站在厨房门口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带着焦急:“……他把人看得太紧了……药快吃完了……再这样下去,孩子会被折磨疯的……”
沈念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悄悄退回客厅,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药”和“地址”这两个词。张妈在沈家做了十几年,看着他和沈砚长大,虽然对沈砚言听计从,眼神里却偶尔会流露出对自己的同情。难道……张妈有办法帮他?
晚上沈砚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身寒气。他脱下外套递给沈念,像往常一样想摸摸他的头发,却被沈念下意识地躲开。沈砚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又被偏执覆盖:“今天在家乖不乖?”
“嗯。”沈念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沈砚没再追问,只是拉着他去餐厅吃饭。餐桌上摆满了沈念爱吃的菜,沈砚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公司的事,语气轻松得仿佛早上的摊牌从未发生。沈念机械地吃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从张妈那里套话。
接下来的几天,沈念开始刻意对张妈示好。张妈打扫房间时,他会主动帮忙递抹布;张妈做饭时,他会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偶尔问一句“这个菜怎么炒”。张妈一开始很警惕,后来见他确实没什么异动,眼神里的戒备才渐渐松了些。
这天晚上,沈砚因为应酬喝了酒,回来时已经醉得站不稳。他把沈念按在沙发上,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念念,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可我只有你了……爸妈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沈念的心猛地一颤。他从未见过沈砚这副模样,卸下所有伪装,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恐慌。他想起沈砚日记里那些隐秘的注视,想起他抽屉里那些泛黄的照片,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恨还在,却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等沈砚睡熟后,沈念悄悄来到厨房。张妈果然没睡,正坐在小板凳上偷偷抹眼泪,面前摆着一个药盒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听到脚步声,张妈吓得赶紧把纸条塞进怀里,脸色发白地站起来:“少爷,您怎么醒了?”
“张妈,”沈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在帮我,对不对?”
张妈浑身一僵,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她才重重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纸条递给沈念:“这是城南旧医院的地址,我侄子在那里当护工。你妈妈生前托我照顾你,她说如果沈砚对你不好,就让我想办法送你去那躲着……”
沈念看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眼眶瞬间红了。那是母亲的笔迹,娟秀而有力,上面还标注着“如果出事,找李护工,提我名字”。原来母亲早就预料到了沈砚的偏执,早就为他留好了后路。
“药是……”沈念指着药盒,声音发颤。
“是安神的药,”张妈抹了把眼泪,“沈先生这几天总失眠,我给你下在牛奶里的是维生素,怕你真的被他逼出病来。”她握住沈念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孩子,张妈知道你苦。沈先生他……是被执念迷了心窍,但你不能毁在他手里。”
沈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张妈的善意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绝望的心底。“可我怎么出去?”他哽咽着问,“门都锁着,沈砚他……”
“明天沈先生要去邻市签合同,中午才能回来。”张妈压低声音,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这是后门花园的钥匙,以前用来给园丁开门的,沈先生换智能锁时忘了换这个。你从花园出去,顺着围墙走三百米有个公交站,坐302路能到城南客运站,到了再打车去医院。”
她把钥匙塞进沈念手里,又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有我攒的五千块钱,还有你妈妈留的护身符。到了医院就找李护工,他会帮你联系警察的。”
沈念紧紧攥着钥匙和布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张妈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跪了下来:“张妈,谢谢你。”
“快起来!”张妈赶紧把他扶起来,眼圈泛红,“别让沈先生发现了。记住,出去后别回头,别联系任何人,好好活着。”
回到房间时,沈砚还在熟睡,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沈念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这个男人毁了他的一切,却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用偏执的方式“爱”了他十几年的人。恨与怜悯在他心里交织,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漆黑的走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通往花园的路。握着那把冰凉的铜钥匙,沈念的手在颤抖,心脏跳得像要炸开。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母亲和张妈用勇气为他撕开的裂痕。
打开花园小门的那一刻,潮湿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沈念回头望了一眼那栋亮着灯的别墅,二楼卧室的窗户还亮着,像一只窥视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边挂着一弯残月。沈念顺着围墙拼命跑,脚下的石子硌得他生疼,却不敢停下脚步。他能想象到沈砚发现他逃跑后会有多疯狂,能想象到张妈可能面临的后果,可他不能回头——为了母亲的遗愿,为了张妈的牺牲,更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他必须逃离这座用爱和疯狂筑起的牢笼。
公交站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黑暗中的灯塔。沈念看着那点光,第一次觉得未来有了希望。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不知道警察会不会相信他的话,不知道沈砚会不会放过他,但他知道,从跨出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该由自己说了算了。
而此刻的沈家别墅里,沈砚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抱身边的人,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在地板上投下冷寂的影子。“念念?”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沈砚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他疯了一样冲出房间,客厅、厨房、书房……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沈念的身影。当看到花园小门虚掩着,钥匙掉在地上时,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毁灭的疯狂。
“沈念——!”他对着空旷的夜色嘶吼,声音凄厉得像受伤的野兽,“你敢跑?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回来!”
夜色深沉,逃亡的路才刚刚开始,而追逐的猎猎风声,已经在身后响起。牢笼的裂痕已经撕开,可这场爱与恨的纠缠,显然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