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平安京的天空，六条院的回廊下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檐角垂落的紫藤花。揽月正蹲在药圃边移栽新收的薄荷苗，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孩童啼哭，像春日受惊的雏鸟，断断续续缠在雨丝里。
“是公子从北山带回来的那位小姬君在哭呢。”侍女阿雪端着刚煎好的药汁走过，见揽月抬头望向北院方向，轻声解释，“听说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外祖母，这会儿被公子接来，怕是认生得紧。”
揽月手里的薄荷苗晃了晃，她想起书中那个被光源氏从北山带回的女童——日后将成为他毕生呵护的紫姬。历史里说她自幼敏感怯懦，此刻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不由得软了软。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阿雪说：“药汁先放着，带我去看看吧。”
北院的和室里果然一片忙乱。小紫姬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小袿衣，被侍女围着坐在榻榻米上，小脸哭得通红，泪珠像断了线的玉珠滚落，攥着衣角的小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光源氏正站在窗边皱眉，平日里从容的眉宇间染着几分无措，见揽月进来，竟像是松了口气：“你来得正好，这孩子哭了半个时辰，哄不住。”
揽月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小紫姬面前。女童警惕地抬眼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你看，”揽月忽然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榻榻米，低声哼唱起来，那是她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唱的童谣，此刻被她改成了简单的假名歌词：“月芽儿弯，星子闪，虫儿睡在草窝间……”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雨后泥土般的温润，尾音轻轻上扬。小紫姬的哭声渐渐停了，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揽月的手指，像是被那陌生的旋律吸引。揽月从袖中摸出一颗用麦芽糖捏的小兔子，这是她昨天见府里点心房做糖，特意央求师傅做的：“不哭了就给你，甜甜的。”
小紫姬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接过糖兔，含在嘴里慢慢嚼着，眼角的泪珠还没干，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光源氏在窗边看得怔住，他原以为这“大唐遗民”性子直率如野菊，竟还有这般温柔耐心的模样。
接下来的几日，小紫姬果然黏上了揽月。清晨会踩着木屐跑到药圃，看揽月给草药浇水；午后会搬着小矮凳坐在揽月身边，看她用假名写《异世札记》；到了晚上，若是揽月不唱那支“月芽儿”童谣，便不肯乖乖入睡。
“这孩子打小就不爱吃饭，祖母总说她像株风一吹就倒的紫菀。”光源氏听侍女说紫姬近日饭量大增，特意来月波殿查看，正撞见揽月用小银勺喂紫姬喝山楂麦芽水。茶汤呈淡淡的琥珀色，散发着酸甜的香气，小紫姬喝得眉眼弯弯。
“山里的孩子多半是积食，这山楂水开胃，比强行灌饭管用。”揽月放下银勺，见小紫姬脸颊确实比刚来时红润了些，眼底也有了神采，心里踏实不少。她转头看向光源氏，忽然想起书中说他将紫姬视若珍宝，便多嘴叮嘱了一句，“小孩子脾胃弱，点心别给太甜的，每日让她在院子里跑半个时辰，比什么补药都好。”
光源氏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你倒比府里的老嬷嬷还懂育儿之道。”他伸手碰了碰紫姬的头顶，指尖掠过她柔顺的发丝，“往后紫姬的身子，就拜托你多照看了。”
揽月刚要应下，却见小紫姬忽然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揽月姐姐身上香香的，比薰香还好闻。”她身上的香气，原是日日侍弄草药染上的草木清气，竟比贵族常用的沉香、麝香更让孩童亲近。
自那以后，揽月索性向府中的老医女定子拜师，跟着学认草药、辨药性。定子医女见她聪慧，又肯下苦功，便将珍藏的《本草和名》借她研读。揽月常常捧着书卷读到深夜，把现代的卫生知识悄悄融入日常——让侍女饭前用艾草水洗手，给孩童的餐具沸水烫过再用，连光源氏都发现，这阵子府里咳嗽发热的下人竟少了许多。
这日傍晚，揽月正在晾晒刚采的艾草，小紫姬忽然拿着一朵紫色的桔梗花跑过来，举到她面前：“姐姐，公子说这花像我，也像姐姐的名字。”夕阳穿过廊下的木格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紫姬的笑声像风铃般清脆，揽月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欢喜，忽然觉得这平安时代的日子，似乎也不全是书中的悲情与无奈。
而站在回廊尽头的光源氏，看着月光下弯腰接过花朵的揽月，看着她侧脸柔和的轮廓，心里竟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这风雨飘摇的世间，终于有了一处能让他放下心防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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