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湿冷,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压得人胸口发闷。
李医生推门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秦毅立刻从地上站起身,动作太急,膝盖传来一阵麻意,他却浑然不觉,几步冲到医生面前:“怎么样?”
“子弹取出来了,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上他之前手臂有旧伤,又受了撞击,情况不太乐观。”李医生叹了口气,“人暂时保住了,但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今晚。”
秦毅紧绷的脊背瞬间垮了下去,他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
“我已经安排护士守着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秦先生。”李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状态,等不到他醒就先垮了。”
秦毅没应声,只是看着手术室的门被护士推开,萧禁被推了出来。他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比之前多了一丝血色,呼吸微弱但平稳。秦毅立刻跟上去,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秦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萧禁缠满纱布的后背,还有手臂上打着石膏的固定架,心脏又开始抽痛。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萧禁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终究还是没敢碰下去。
这双手,昨天还在对他挥拳、踢腿,用尽全力地伤害他。
秦毅收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夜未眠,又淋了雨,喉咙早就干哑得厉害。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房间里的沉重。
手下的电话打了进来,秦毅走到窗边接起,声音压低了许多:“说。”
“秦哥,码头的事有眉目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我们查到老王头的侄子前几天在码头附近出现过,那小子以前在信息部待过,接触过布防图。还有,昨晚开枪的人查到了,是‘秃鹫’的人,他们好像和老王头有过交易。”
秦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指节捏得发白:“老王头?”
老王头是跟着他多年的老人,负责码头的后勤,平时看着老实巴交,谁能想到会是内鬼。秦毅想起昨天对萧禁的质问,想起他说“不是我”时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把人给我抓过来,活的。”秦毅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是!”
挂了电话,秦毅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阳光越来越亮,驱散了最后的黑暗,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阴霾。他错得太离谱,差点因为自己的猜忌失去最重要的人。
秦毅走回床边,重新坐下。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拂过萧禁汗湿的额发。指尖触到的皮肤依旧滚烫,说明还在发烧。秦毅找来毛巾,蘸了温水,小心地帮他擦拭脸颊和脖颈。
动作笨拙又轻柔,和他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萧禁,”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秦毅继续帮他擦着手背,那里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还有被他昨天捏出的红痕。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痕迹,眼神里充满了悔恨。
“等你醒了,想怎么罚我都行。”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但你必须醒过来,听到没有?”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依旧规律,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秦毅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目光从未离开过萧禁的脸。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清晨到正午,又到黄昏。秦毅滴水未进,也未曾合眼,只是固执地守着,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傍晚时分,萧禁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秦毅猛地惊醒,身体前倾,紧紧盯着他的脸:“萧禁?”
萧禁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视线聚焦了很久,才落在秦毅脸上。
“秦……?”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浓的虚弱。
秦毅的心脏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他伸出手,想要碰他,又怕弄疼他,只能僵在半空:“我在。”
萧禁看着他,眼神复杂,有疑惑,有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抬手,却没力气。秦毅立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
“疼吗?”秦毅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萧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秦毅连忙帮他顺了顺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别说话,好好休息。”秦毅低声说,“内鬼找到了,是老王头,和你没关系。对不起,萧禁,是我错了。”
萧禁看着他,眼神渐渐清明。他看到秦毅眼底的红血丝,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悔恨和担忧。积压了一夜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突然就没了力气。
他反手握紧秦毅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
“我知道……”萧禁轻声说,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释然,“我知道你会信我。”
秦毅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俯身,将额头抵在萧禁的手背上,声音哽咽:“嗯,我信你。”
窗外的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都淡了许多,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