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远:「想,是因为...」他轻轻攥紧了拳头,「我心中有万千抱负想要施展。想让江南的稻穗更饱满,想让边关的将士少流血,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少年的声音黎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我想像皇阿玛那样,开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几片槐花落在他的肩头。永琪伸手轻轻拂去,继续道:「不想是因为...」他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当了皇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一起爬树喝酒了。」尔泰看见永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夕阳下投下一片阴影。
「你知道吗?」永琪转头看向尔泰,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常常看见皇阿玛独自站在干清宫的台阶上,明明身边围着那么多大臣、后妃,却像是站在孤峰之巅。」他顿了顿,「就连去年傅恒大人得胜归来,与皇阿玛把酒言欢时,那份亲近里也总隔着君臣之礼,不像我们这般...」
尔泰看见永琪喉结动了动,声音愈发轻柔:「皇阿玛其实很孤独。他比任何人都需要能真正交心的人,可那个位置,注定要把所有人都推远。」说到这里,永琪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也许皇阿玛根本...」
「不,」尔泰突然打断他,眼神异常坚定,「你若真能坐上那个位置,我一定会...」他深吸一口气,「我会做那个既能为你守疆拓土,又能陪你喝酒谈天的臣子。朝堂上我是你的利剑,私下里...」他咧嘴一笑,「我永远是可以和你抢毽子的尔泰。」
永琪怔怔地望着尔泰,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远处传来谙达的呼唤声,夕阳已经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了金色。
「该回去了。」永琪轻声道,却在起身时不自觉晃了晃,惹得尔泰急忙伸手来扶。「醉猫!」尔泰笑骂着,却稳稳地架住了永琪的肩膀。两人搭着对方的肩膀稳稳跳下地,尔泰看着永琪手中空空的酒坛,皱着眉头问:「这下可怎么办?谙达发现酒没了...」
永琪狡黠一笑,弯腰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酒坛侧边轻轻划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缝。他动作娴熟地将油纸重新封好,小心翼翼地把空酒坛放回土坑里。「看,」永琪得意地拍拍手上的泥土,「这样就像坛子自己裂了,酒慢慢漏光了一样。」
尔泰半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番操作:「这...这还真挺像那么回事...」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个...」「天才?」永琪眨眨眼,已经开始动手把土重新埋上。
两人蹲在地上,一边埋土一边小声嘀咕。永琪突然凑到尔泰耳边:「下次我们还这样找酒喝。」「你...你这是偷酒!」尔泰瞪大眼睛,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永琪一本正经地摇头:「这怎么能叫偷?这叫...寻宝!」
尔泰噗嗤笑出声,差点把刚埋好的土又踢开了。远处谙达的呼唤声越来越近,两人赶紧把最后一点土踩实,还特意在上面撒了些落叶做伪装。
远处,谙达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立刻挺直腰板,做出一副认真练功后休息的模样。「两个小兔崽子!」谙达洪亮的声音从树丛后传来,「又偷懒!」永琪和尔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无辜的表情。
第二年秋狩,金色的阳光洒在木兰围场上,永琪和尔泰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独立狩猎的机会。自从十岁起,乾隆每年秋狩都会带上他们,但总要谙达在一旁看护。今年不同了,在亲眼见证过两个少年的骑射功夫后,乾隆终于颔首应允。
围场中央,乾隆一袭明黄色骑装,英姿勃发地高举令旗:「今日围场之上,不分君臣父子,只论真本事!」他从福伦手中接过一副乌木镶金的角弓,弓身流转着岁月沉淀的光泽,弦上还缠着明黄色的丝绦。 「这是朕年少时第一次独自猎得鹿王时,先帝御赐的宝弓。今日谁猎获最多,朕就将此弓赐予他!」
在场的少年们眼睛都亮了起来。尔泰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副弓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永琪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就这么想要啊?」「想啊!特别想!」尔泰眼睛一瞬不瞬,「去年跟尔康比试谁先猎到兔子,就是因为我弓箭不够好才输的!」
一旁的尔康闻言忍不住插话:「你都记仇一年了?我比你大几岁,输给我不是很正常吗?」尔泰立刻炸毛:「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换弓箭?分明就是你的弓好才赢我!」「都说了我用的是十力弓,」尔康无奈地摇头,「你年纪小拉不开的,强行用反而会伤到自己...」「狡辩!」尔泰不服气地挺直腰板,「我跟你差不多高了,怎么就拉不开了?」
永琪看着兄弟俩斗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拍了拍尔泰的肩膀:「好了好了,皇阿玛这副弓箭肯定是最好的,你今天加把劲赢来就是。」见尔泰还在生闷气,永琪眨眨眼,「这样,我让你两只兔子如何?」
「哼!谁要你让!」尔泰像只炸毛的小兽,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本来就能赢!」乾隆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欣慰的笑意。他高举令旗,在秋日的晴空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出发!」
尔泰第一时间就飞驰出去,马蹄扬起一片尘土。永琪和尔康相视一笑,故意放慢速度,想让这个好胜的少年先拔头筹。起初,三人都在丛林边缘猎些野兔山鸡,但随着围猎的人越来越多,猎物很快就不见踪影。
「这小家伙跑哪去了?」尔康环顾四周,已经看不见弟弟的身影。永琪笑着摇头:「还真没见他这么认真过。」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谙达洪亮的呼喊:「五阿哥!别往太深的地方去!有熊!」
永琪心头一紧,勒住缰绳回头喊道:「真的假的?我们常来狩猎,从没见过熊啊!」谙达策马疾驰而来,脸色凝重:「方才附近村民提醒,近日有熊出没。我已经禀明皇上,侍卫正在拉设防线。皇上特意命我来提醒你们!」
永琪的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马鞭差点掉落:「糟了!尔泰已经冲进去了!」他猛地调转马头,声音都变了调,「谙达,你快去叫人!我先去找他!」不等谙达回应,永琪和尔康已经扬鞭冲入密林。秋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们却顾不得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尔泰绝不能有事!
永琪和尔康分头策马冲入密林深处。马蹄踏碎枯枝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中格外清晰,永琪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此时的尔泰正屏息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浑身发抖。他原本是循着一串奇怪的足迹深入林中,当那头壮硕的黑熊从树后现身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若能猎到这头熊,定能赢得皇上的御赐弓箭!
他悄悄搭箭上弦,瞄准黑熊的脖颈。箭矢破空而出,却因紧张失了准头,只擦过黑熊的肩膀。受伤的黑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人立而起时足有两人多高,锋利的爪子闪着寒光。
暴怒的黑熊一掌拍断了旁边的树苗,朝尔泰猛扑过来。尔泰仓皇间又射出一箭,这次虽然射中熊腹,却更激怒了这头猛兽。他拔出腰间短刀自卫,在第三次交锋时,刀刃划破了黑熊的鼻子。但几番周旋下来,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气喘吁吁,手臂被树枝划得鲜血淋漓。
此刻他蜷缩在灌木丛中,听着黑熊在附近愤怒地刨地、撞树。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他咬着嘴唇小声啜泣:「阿玛...哥哥...永琪...」声音细若蚊蝇,「快来救我...」
永琪策马冲入林间空地,一眼就看见灌木丛后瑟瑟发抖的尔泰,以及那头人立而起、足有两人高的黑熊。他毫不犹豫地拉弓搭箭,第一箭破空而出,深深扎进黑熊厚实的背部。
黑熊吃痛怒吼,却只是晃了晃身子,那支箭对它的伤害微乎其微。永琪咬紧牙关,又连发三箭,分别射中黑熊的肩膀和侧腹。但黑熊皮糙肉厚,这些伤处都不致命,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头猛兽。
「永琪!快走!」尔泰从灌木丛中探出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永琪充耳不闻,继续射箭。直到箭囊空空如也,黑熊仍然狂暴地朝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永琪纵身一跃,抓住头顶的树枝,灵巧地翻身上树。黑熊在树下疯狂撞击树干,整棵树都在剧烈摇晃。
「尔泰!躲好!」永琪从腰间抽出匕首,目光锁定黑熊的后颈。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从树上跃下,给黑熊致命一击。灌木丛中的尔泰看得心惊胆战。他知道这一跳有多凶险——若永琪失手,黑熊只需一掌就能要了他的命。尔泰突然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