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广矣

幸好愉妃还没来得及与西林觉罗家深入商议什么，便随太后启程前往五台山祈福。少了愉妃的干预，永琪和尔泰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无间。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命运即将带给他们的震撼，远比愉妃安排的亲事更加惊天动地。

乾隆十三年春狩，木兰围场的晨雾还未散尽。永琪和尔泰并辔而行，这几年的勤学苦练让他们的骑射早已今非昔比。即便是再遇到当年那头黑熊，他们也有把握一箭毙命，绝不会像儿时那样手忙脚乱。

「看那边！」永琪突然压低声音，指着百步开外晃动的灌木丛。一只健壮的梅花鹿正在低头饮水，阳光在它油亮的皮毛上跳跃。尔泰会意地点头，两人默契地勒住缰绳。永琪缓缓张弓搭箭，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箭矢破空而出，却在即将命中目标的刹那——

「啊！」一声女子的惊叫划破林间的寂静。永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原本该倒下的梅花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灌木丛中突然站起的少女。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射中她的胸口！

「怎么会...」永琪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箭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尔泰也惊得面色煞白，两人不约而同地策马狂奔过去。当永琪下马走近那个昏迷的少女时，她胸前的箭伤触目惊心，鲜血已经染红了浅色的衣衫。永琪从未想过，自己苦练多年的箭术，竟会以这种方式伤及无辜。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彻底改变他们平静的生活。

尔泰清楚地记得，当永琪抱起那位中箭倒地的姑娘时，眼中流露出的慌乱不亚于当年看到他被熊袭击时。那姑娘被紧急送往延禧宫救治，永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在乾清宫外徘徊，试图从乾隆口中打探消息。

「皇阿玛，那位姑娘...」永琪第十次拦住下朝的乾隆，声音里满是焦灼。乾隆只是淡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已无性命之忧。」说完便匆匆离去，连那姑娘的身份都不肯透露半句。

无奈之下，永琪开始每天天不亮就守在御药房门口，堵着太医常寿问东问西。他甚至熬夜背熟了《本草纲目》的伤科篇，就为了能跟常寿搭上话。「常太医，您看这『血见愁』配『三七』，是不是比单用『当归』更利于伤口愈合？」永琪捧着医书，眼睛却不住往药房里瞟。

常寿被缠得没法子，终于松口：「五阿哥放心，那位姑娘今早已经醒了。」永琪闻言，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御药房外的老槐树下傻笑。尔泰蹲在他身边，递上一杯温茶：「你为何这般紧张？」

「当然紧张！」永琪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成了杀人凶手？」他擦擦嘴角，眼中闪着光，「你是不知道，听说她醒了，我有多高兴。」尔泰看着永琪舒展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我怎会不知？这些天陪你守在御药房外，连守门的小太监都认得我了。」

两人正说笑间，一队太监捧着各色珍稀药材匆匆经过。永琪突然压低声音：「你说这小燕子姑娘究竟什么来头？竟让皇阿玛亲自抱回隆禧馆养伤...」

尔泰左右张望，凑到永琪耳边偷笑：「宫里都在传，说这是皇后娘娘的原话——『皇上老毛病又犯了，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永琪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胡说八道！」他作势要打尔泰，却在抬手时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望向隆禧馆的方向，「不过...那小燕子姑娘确实生得标致…」

永琪这话让尔泰心里堵得慌，可他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尔泰只能夸张地捂住耳朵：「哎哟，我们五阿哥也学会看姑娘了？看来愉妃娘娘的苦心没白费啊！」永琪恼羞成怒，两人在御药房外追打起来，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又过了一段时日，永琪和尔泰终于在湖心亭遇见了小燕子。这个活泼灵动的姑娘让他们眼前一亮——她眼神澄澈，言谈爽朗，与宫中循规蹈矩的格格们截然不同。或许是相处太久导致喜好相近，又或许是小燕子实在特别，两人都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得知小燕子和紫薇离奇的身世后，他们对这个善良勇敢的姑娘更加欣赏。当小燕子获封还珠郡主留在宫中时，永琪和尔泰就像被勾了魂似的，总往漱芳斋跑。后来小燕子也来上书房读书，两人轮番给她当「枪手」。渐渐地，他们都发现对方会在小燕子回答问题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日练武结束后，永琪发现尔泰蹲在场边，正一颗颗地捡着鹅卵石。「你捡这些做什么？」永琪好奇地问。尔泰头也不抬：「小燕子说想玩弹弓，这些石子大小正合适。」

永琪突然停下脚步，直直地望着尔泰：「你为什么对小燕子这么上心？」尔泰手一抖，石子哗啦啦掉在地上。他脱口而出：「因为你对她也上心啊！」

「什么？」永琪眉头紧锁。尔泰慌忙解释：「就...你不是说要补偿射她的那一箭吗？我这是在帮你，免得你良心不安...」永琪突然上前一步，直视着尔泰的眼睛：「尔泰，我对她好不是因为良心不安。」他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我喜欢她。」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尔泰僵在原地，手中的石子不知何时又散落一地。「你呢？」永琪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尔泰心上，「你对小燕子，又是什么心思？」

尔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承认，小燕子确实很特别，她身上有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可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也是真心——他确实是因为看见永琪对小燕子好，自己才跟着对她好。

永琪见尔泰愣住，又上前一步追问：「我都看见了，无论是上课时，还是在漱芳斋玩耍时，你的目光总是追着小燕子。」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小燕子？」

尔泰彻底呆住了。喜欢？怎样才算喜欢？他喜欢和小燕子玩闹，喜欢看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但这就算是男女之情吗？永琪向来最了解自己，既然永琪都这么说了……「啊...是吧，」尔泰半张着嘴，眼神飘忽，「我也...喜欢她。」

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永琪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他猛地叉腰瞪眼：「大胆尔泰！居然敢和本阿哥喜欢同一位姑娘？」

尔泰却被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逗笑了，他挑眉回敬：「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敢不敢的？」说着狡黠地逼近永琪，故意压低声音：「信不信我还敢喜欢你啊？」永琪被尔泰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泄了气势，语气无奈：「喂，我跟你认真的。你真要跟我抢姑娘？」

「为什么不？」尔泰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除非你用阿哥的身份命令我退出，否则...」他故意拖长音调，「我们只好各凭本事了。」永琪泄气地垂下肩膀：「尔泰，你是认真的吗？」看着永琪罕见的示弱，尔泰反倒更想逗他：「当然认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不是唯一的君子。」

永琪深深望进尔泰的眼睛，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尔泰，你明知道我永远不会用身份压你。」他顿了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太重要了。」

一阵风过，吹乱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好！」永琪突然挺直腰板，「我们就各凭本事！但得约法三章——第一，撇开身份公平竞争；第二，等小燕子明确心意后，另一人自动退出；第三...」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的情谊永远不变。」

尔泰怔住了。他望着永琪认真的眉眼，突然意识到这场玩笑似乎越界了。但箭在弦上，他还是伸出手：「一言为定。」

两只手在空中相握，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尚且不知，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赢家。

这场「战争」很快便分出了胜负——永琪凭借自创的《古从军行》剑法，成功赢得了小燕子的芳心。尔泰如约退出，心里却难免失落。他难过的不是追不到姑娘，而是以后永琪往漱芳斋跑时，再没有他的位置了。

这日下课后，尔泰默默收拾著书本，耳边传来永琪和小燕子热烈的谈笑声。「小燕子，你是怎么把『杜甫李白』听成『豆腐里白』的？」永琪笑得前仰后合，「笑死我了！」

小燕子气鼓鼓地瞪他：「我抓破脑子才想到『炸臭豆腐』，结果还是不对！都怪你，提示怎么不说清楚些？你该直接说『唐朝诗人』嘛！」「我要是说『唐朝诗人』，」永琪促狭地眨眨眼，「你说不定会听成『糖炒死人』！」

尔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悄悄抱起书本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却被小燕子叫住：「尔泰，你急着去哪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回漱芳斋玩投壶吗？」

尔泰惊讶地转身：「我...我也去？」永琪笑着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去啦！」他朝尔泰使了个眼色，「我们可是说好的——情谊不变！」小燕子狐疑地打量着两人：「奇奇怪怪的...」她抱著书本就往外跑，「快走啦！紫薇等着我们回去用膳呢！」

「喂！慢点啊！」永琪和尔泰连忙追了上去。尔泰望着三两步追上小燕子的永琪，突然觉得，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错。毕竟，能继续站在永琪身边，看着他幸福快乐，或许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