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在四川的抗疫之战正如火如荼,而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尔泰那日站在城楼上莫名的心悸,终究化作了现实。
大戏台之上,含香公主一舞惊鸿。当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六阿哥还是哪位贵公子有福气迎娶回疆公主时,阿里和卓却突然跪地:「我愿将最珍贵的女儿献给大清皇帝!」
那一刻,满席哗然。尔泰立即看向同席的小燕子,她那张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此刻血色尽褪,连嘴唇都变得苍白。
「阿里和卓一片赤诚,朕心什慰。」乾隆的声音在满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封含香公主为香妃,居宝月楼。」
戏台下的贵妇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尔泰看见小燕子被紫薇和晴儿半扶半抱地带离人群,她的红色衣角在秋风中无助地飘动,像片凋零的枫叶。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永琪临行前的忧虑——这深宫之中,果然没有人能永远称心如意,哪怕是九五之尊和他的心上人。
虽然小燕子最终选择了相信乾隆对她的心意未变,没有做出逃宫之类的激烈举动,但作为她最亲近的朋友们,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含香入宫对她造成的伤害。那份曾经无忧无虑的笑容,如今总是带着几分勉强。
当听闻含香与蒙丹「你是风儿我是沙」的凄美爱情后,尔康几乎是立刻决定抗旨相助。紫薇的心也自然而然地偏向了这位被迫入宫的异域公主。随着对这段恋情了解的深入,尔康甚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帮助香妃逃出皇宫,与蒙丹私奔。
「尔泰,」漱芳斋里,尔康努力说服着唯一反对这个计划的弟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含香和蒙丹实在可怜...」
尔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哥!你疯了吗?」他一把抓住尔康的手臂,「这可是欺君大罪!不是简单的『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就能了结的!」他声音发颤:「阿玛额娘都会被连累!福家上下几十口人...」说到这里,尔泰突然顿住,因为他看见紫薇正站在门口,眼中含泪。
「尔泰,」紫薇轻声道,「若换作是你,眼睁睁看着永琪以泪洗面,你会怎么做?」这句话像把利剑,直刺尔泰心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是啊,若换作是永琪...他恐怕也会不顾一切吧?
劝阻无果,尔泰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尔康眼中燃烧着正义的火焰,紫薇脸上挂着坚定的泪痕,晴儿紧抿的唇角透着决绝;就连宫外的箫剑和柳青柳红,也都为这个冒险的计划点了头。
他忽然觉得无比孤独,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可当目光再次对上尔康期待的眼神时,他终是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尔泰一咬牙,拳头砸在案几上,「算我一个!」话一出口,他分明看见紫薇眼中的泪光闪了闪,尔康更是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
可尔泰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大石。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透过千里云雾,看见正在四川赈灾的永琪。 「永琪...」他在心中默念,「希望这个守护朋友的方式,是对的...」
抗疫的第三天傍晚,永琪正在烛光下伏案疾书,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他刚掀开帐帘,就见赛娅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脸上蒙着纱巾,正指挥着随行太医搬运药箱。
「胡闹!」永琪一个箭步上前,「这里危险!我们是来赈灾抗疫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快回去!」即便隔着面纱,永琪也能看出赛娅眉眼间的笑意。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看你那眉头皱的,比你皇阿玛的皱纹还深!」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谁说我是来玩的?我可是带着藏医的特效药方来的!」
永琪刚要反驳,赛娅已经转身和太医们讨论起来:「这味『雪莲七珍散』对高热最有效,先用醋水送服...」她熟练地指点着药材,俨然一副行家模样。
永琪怔在原地,突然想起那日永和宫里,当所有太医都对悬梁的愉妃束手无策时,正是赛娅用藏族的渡气法将人救回。她的医术,确实不容小觑。
「可是...」永琪还想劝阻。 「别可是了!」赛娅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手里不停分拣着药材,「你忘了吗?我可是救过你额娘的人。」这句话让永琪心头一软。他望着赛娅忙碌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位西藏公主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弱花朵,而是经得起风雪的格桑花。
「那好,」永琪终于松口,「但你得答应我,每日必须按时服药预防,接触病患不能超过两个时辰。」赛娅狡黠地眨眨眼:「遵命,五阿哥!」她故意行了个夸张的礼,逗得太医们都忍俊不禁。
这场「战疫」远比想象中艰难。虽然多数病患能够痊愈,但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却一个个倒下。永琪每日望着村口新起的坟茔,心如刀绞。偏远的山路让物资运输举步维艰,而日渐凛冽的寒风,更是让健康的人也染上风寒。
永琪和彭知县日夜奔波,组织壮丁开辟新的运输路线;赛娅则带着太医们穿梭于各个病棚,亲自为患者喂药擦身。三个月过去,当春风终于吹绿山野时,太医兴冲冲地冲进帐篷:「五阿哥!已经三天没有新增病患了!」
众人欢呼雀跃,正在捣药的赛娅猛地站起来:「真的?那现在还有多少病患?」她话音未落,身子突然一晃,直直向后倒去。
永琪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触手的滚烫让他心头一颤——赛娅的额头烫得吓人。太医急忙把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回五阿哥...福晋她...正是三日来第一个新增病患...」
帐篷里顿时鸦雀无声。永琪紧紧抱着赛娅,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干裂的嘴唇,突然想起这三个月中,她总是把最好的药材让给其他病患,自己却常常忙得忘记喝预防的汤药。
「用最好的药!」永琪声音嘶哑,「立即准备单独的病帐!」当夜,永琪守在赛娅病榻前,亲自为她喂药擦身。赛娅在高烧中迷迷糊糊地喊着「阿爸、阿妈」,又时而清醒地安慰永琪:「别担心...我可是...救过愉妃娘娘的人...」
「赛娅,」永琪轻抚她汗湿的额发,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一定要撑住...等抗疫成功了,我们就能出发去拉萨了...」
幸好赛娅体魄强健,加上这三个月积累的丰富治疗经验,她的高烧在五天后终于退去。到了第七天清晨,太医诊脉后终于露出笑容:「福晋脉象平稳,已然痊愈了!」
赛娅迫不及待地追问:「其他病患如何?」太医欣然回禀:「只剩十余人尚在发热,其余都已近乎康复。而且...」他欣慰地补充,「自福晋染病后,村里再无新增病例。」
赛娅闻言,高兴得从病榻上跳起来,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永琪一把搂住她的肩膀,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福晋,我们下个月初就启程去拉萨吧!」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赛娅仰头看着永琪,发现他这三个月的操劳让脸庞瘦削了不少,眼下还带着青黑的倦色。但此刻他眼中的光彩,却比初见时更加明亮。
「好!」赛娅重重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眨眼,「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永琪挑眉:「何事?」「让我先去给老村长道别,」赛娅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答应要教他孙子认藏药的。」
永琪失笑,这才是他认识的赛娅——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打不倒,就像小燕子那样。 「去吧,」永琪温柔地说,「不过要记得戴好面巾,别靠太近。」
他望向帐篷外,春风已经吹绿了山野,村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几个孩童正在树下嬉戏。这场持续了整个寒冬的抗疫之战,终于在春暖花开时迎来了胜利。
被太医断言难以受孕的赛娅,竟然在回到拉萨两个月后有了身孕。或许是回到了她生长的雪域高原,身心舒畅;或许是藏医以藏红花精心调养,终见成效;又或许是上天感念他们赈灾抗疫的功德,赐予这份意外的惊喜。
永琪和赛娅站在布达拉宫的白墙下,笑容比雪山上的格桑花还要灿烂。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初为人父母的喜悦中时,紫禁城里却天翻地覆——
众人策划将含香偷送出宫的「大计划」被乾隆察觉,但为了不让小燕子左右为难,乾隆只是严厉训斥,并未真正治罪。本以为风波就此平息,谁知尔康和紫薇仍执意要助含香与蒙丹相见,竟暗中将蒙丹乔装带入宫中。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预料。蒙丹与含香会面时竟被老佛爷、皇后和愉妃撞破,蒙丹情绪失控,竟挟持了太后与小燕子,企图强行带含香逃离。这场闹剧终以蒙丹当场被擒,打入大狱收场。
当尔泰得知这一切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永琪曾经的担忧:「尔康和紫薇太重感情,不知会做出怎样不理智的事来。」如今一语成谶。
望着兄长憔悴的面容,尔泰只能沉重地劝道:「哥,去向皇上自首吧。现在坦白,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可蒙丹闹出的乱子实在太大——私闯宫禁,已是罪无可赦;挟持太后,更是诛九族的大罪。乾隆再也无法为尔康和紫薇遮掩,只能下旨将二人关入宗人府查办。
当听闻尔康和紫薇在宗人府受了刑,尔泰心如刀绞。小燕子为替他们求情,宁可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说她才是主谋,结果与乾隆闹得不可开交。
尔泰深知自己也有参与那「大计划」,没有资格为尔康和紫薇求情。但他更明白,乾隆绝不愿置尔康和紫薇于死地。于是日日夜夜,他埋首律例典籍,试图在字里行间寻找一线生机。
终于在这天清晨,尔泰捧着厚厚的律例注疏,跪在了养心殿外。露水打湿了他的朝服,烈日晒红了他的脖颈,直到夕阳西下,小路子才出来宣他进殿。
尔泰整了整衣冠,捧着那本被他翻得卷边的《大清律例》,一步一步走进殿内。他知道,这是他为尔康和紫薇争取的最后机会,也是兑现对永琪承诺的关键时刻。
养心殿内,乾隆疲惫地揉着眉心,案头的烛火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尔泰想起当初乾隆发现他们那个「大计划」时,曾说过不忍小燕子在爱人与朋友之间左右为难,才决定不予追究。而如今,乾隆自己却陷入了更深的困境——他既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又要顾及女儿女婿的性命,还要面对小燕子的痛苦与责备。
良久,乾隆才抬眸看向跪在下首的尔泰,声音沙哑:「如果你是来求情的,倒不如直接退下,让朕歇息歇息。」尔泰跪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直视乾隆:「回皇上,臣不是来求情的。」他双手捧起那本《大清律例》,「臣是来请皇上按例判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