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紫禁城的永琪难掩雀跃之情。当马车穿过太和门时,他已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目光在两侧侍卫中急切搜寻着尔泰的身影。
尔泰果然站在最前列的位置,身着御前侍卫的锦袍,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当永琪的目光与他相遇时,两人隔着人潮,默契地点头致意。那一刻,千言万语仿佛都融在这无声的交流中。
永琪几乎要跳下马车,像从前那样与尔泰击掌相庆。但眼前隆重的接驾仪式让他不得不按捺住冲动,先向乾隆行礼:「皇阿玛,儿臣幸不辱命。此番四川赈灾,百姓们都说,皇上如天之仁,让他们在废墟中重获新生。」乾隆朗声大笑,亲自上前扶起永琪:「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
在众人的笑声与掌声中,永琪再次望向尔泰,却发现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除了往日的肯定与欣慰,还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黯淡。永琪心头一紧,目光迅速扫过周围——侍卫队伍中没有尔康的身影,乾隆身边也不见小燕子活泼的身影。
「奇怪...」永琪暗自思忖,却也只能按下疑惑,先应付眼前的接风宴席。他暗暗决定,明日一定要找机会单独与尔泰详谈。
夜幕降临,永琪站在永和宫的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赛娅已经安顿下来休息,而他则辗转难眠。远处传来更鼓声,他仿佛又看见了尔泰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紫禁城的夜,似乎比他离开时更加寂静,也更加深沉了。
「尔泰...」永琪轻声唤道,声音消散在夜风中。他隐约感觉到,这两年里,宫中一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永琪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尔泰。晨雾中,两人在宫墙转角处重逢,尔泰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你终于回来了......」他一把将永琪拥入怀中,双臂用力得几乎让永琪喘不过气,「我......很想你。」
永琪抬手从后面重重握住尔泰的肩膀,两人就这样在朱红的廊柱下静静相拥。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衣襟,却浇不灭重逢的喜悦。永琪此刻还不知道,尔泰这两年独自在宫中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否则他一定会将这个拥抱持续得更久、更紧。
尔泰将永琪带到了会宾楼,柳青柳红早已等候多时。四人围坐在熟悉的雅间里,尔泰将香妃事件的始末一一道来......每一桩每一件,都让永琪听得目瞪口呆。
「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永琪紧捏着手中茶盏,手心被烫得通红,他却浑然不觉。最终,所有的惊诧与痛心,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午后离开会宾楼时,永琪一路沉默不语。尔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沉重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当他们来到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尔泰正要蹲下挖出两年前埋下的酒坛,永琪却突然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四目相对,永琪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尔泰,这两年......辛苦你了。」
尔泰苦笑一声,蹲下身开始挖掘那坛埋藏了两年的酒:「是我该说对不起。你赈灾做得那么好,我却没能守好家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沾满了泥土。没等永琪说话,尔泰已经拍开泥封,仰头猛灌了好几口。酒液太急,呛得他低头猛咳起来,肩膀不住地颤抖。
永琪一手接过酒坛,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尔康和紫薇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箫剑晴儿、柳青柳红为了小燕子什么都能豁出去。而你...」
尔泰抬起泛红的眼睛,看见永琪正认真注视着他。 「你既能为了情义参与那个『大计划』,」永琪继续说道,「失败后又能钻研律法,以理说服皇阿玛。你在情义与理智之间...平衡得很好。」他举起酒坛饮了一口,「我以你为荣。」
酒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尔泰的咳嗽渐渐平息,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他凝视着永琪,突然问出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如果...你也在宫里,你会不会参与那个『大计划』?」
这个问题,尔泰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当初尔康提出那个疯狂计划时,他就不停地想:如果永琪在,会怎么做?即便相知如他们,尔泰也找不到答案。
永琪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拉着尔泰坐下。两人又回到了两年前背靠背的姿势,静静分享着同一坛酒。
良久,永琪终于开口:「如果是从前的我...应该也会参与吧。」他仰头饮了一口酒,「但若是现在的我,会尽力劝阻尔康。」酒坛在手中转了转,「甚至...如果尔康一意孤行,我可能会禀告皇阿玛。」
尔泰怔住了,手中的酒坛险些滑落。永琪自嘲般笑了笑,转过头深深看着尔泰:「怎么,不认识我了?甚至觉得我很可怕?」「我...」尔泰艰难地开口,「我料到你可能会反对这个计划,却没想到...你甚至想举报告发尔康。」
永琪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方:「以前,我们把个人的情义看得比天高,为了心中所爱,什么都可以牺牲。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人人都这样,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饮了一口酒,声音低沉:「在四川抗疫时,老村长说他们村子四十八年前也闹过瘟疫。当时的知府想要放火烧村……我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位知府心爱的姑娘住在邻村,他怕瘟疫蔓延过去,才想出这个狠招。」
尔泰倒吸一口凉气。 「后来是那位姑娘自尽阻止,才没烧成村子。」永琪的声音带着苦涩,「那位姑娘死后,知府一蹶不振,从此放任不管,任由村民自生自灭。你说——」他转向尔泰,「这样的『情义』,是对是错?」
尔泰低头沉思,永琪继续说道:「现在,我特别能理解皇阿玛让香妃入宫的决定。他知道小燕子会和他闹别扭,他大概也心如刀绞。但他宁愿牺牲个人的情义,也要成全边疆万千子民的安宁。」
良久,尔泰终于抬起头,长叹一声,整个人摊倒在永琪背上:「这些道理,我又岂会不懂。箫剑和我哥,又岂会不懂。」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只是知易行难...我哥和紫薇看不得蒙丹含香这对有情人永远分离;箫剑和晴儿看不得小燕子伤心;而我...做不到背叛我哥和朋友们。」
永琪转过身,用力搂住尔泰的肩膀:「我懂。所以我一直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尔泰靠在永琪肩上,仿佛终于卸下了背负两年的重担。尔泰终于展露笑容,语气轻松了许多:「幸好...以后做皇帝的是你。」
尔泰本是半开玩笑,永琪却格外认真地反问:「如果我说,我真的想要争取这个储君之位,你会支持我吗?」尔泰疑惑地看他:「怎么可能不支持?无论是学问、功夫还是仁德,你都是顶尖的。」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永琪想起赛娅曾为此与他争执,小心翼翼地问:「你就不怕我为了夺嫡,不择手段?不怕我为了权力,变得工于心计?」尔泰轻笑出声:「怕过。」他望向远处巍峨的宫阙,「那时候你主动接近赛娅,我确实担心过,怕你是为了她西藏公主的身份能成为你的助力。」他的目光转回永琪脸上,「但后来发现,你就是如刚才所说,为大局着想。」
尔泰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格外清晰:「现在,我绝对信任你。你有这么一颗爱民之心,绝对会是个好皇帝。」他郑重地拱手,「而我,自然是那个能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臣子。」
永琪眼眶发热,只有尔泰,才会不需要解释就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有尔泰,才会无条件信任他支持他。永琪一把抓住尔泰的手:「谁要你死而后已!」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要你一路陪着我,看我如何实现今日的誓言——让天下百姓,不再被辜负。」
尔泰反握住永琪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来!」尔泰突然拉着永琪飞身上树,只见当年他给尔泰的那把弓静静挂在树冠上。 「给,物归原主。」尔泰眨眨眼,「以后,你就用这把弓,守护大清的江山吧。」
永琪重重点头,将弓紧紧握在手中。可过了一会儿,他又郑重地将弓交回尔泰手里。 「我们还是要分一下工。」永琪解释道,「我守护江山,你守护我。」他的目光恳切,「守护我们的本心。如果我真的在权谋之路上越走越远,你一定要提醒我,用这把弓把我拉回来。」
尔泰闻言大笑,拿起弓轻轻敲了敲永琪的头:「放心吧!若是你存了害人之心,那就不是你向皇上举报我哥,而是我向皇上举报你了!」永琪夸张地闪避,「哎哟!我都还没开始走,你就开始敲我了!若我真的走远,你不得打死我?不敢不敢啊!」两个人在树下追逐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
跑累了,他们背靠着老槐树坐下,分享着最后一坛酒。 「说定了?」永琪伸出小指。 「说定了。」尔泰勾住他的小指,「你守江山,我守你。」前路或许充满挑战,但只要彼此守护,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