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的目光坦然而坚定,她看着赛穆,声音清晰而沉稳:「赛穆,四年前你向我提亲时,我就已经把我的想法告诉过你。如今,这些信念不仅还在,而且在我心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强烈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是对你的感情。当年,我们相识不久,我对你,更多是欣赏和好感。这些年,看着你为了我们之间的情谊,离乡背井来到中原,我们日夜相处,一起经营会宾楼,一起练武,一起畅谈那些关于自由和理想的抱负……我现在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我对你,绝对是真心实意的爱。」
她的语气转为柔和却不失力量:「但是,赛穆,我始终想做一个靠自己生活、靠自己双手打拼的『大女人』。我做不到像小燕子那样,为了爱情甘愿被束缚在深宫内院,哪怕那份爱再浓烈。我真的很感激你为了我来到中原,这份心意,我无比感动,也铭记在心。」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只是,赛穆,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让我留在我自己想留的地方,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让我继续以柳红的身份,而不是某个王子的妃子身份,去生活?」
赛穆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柳红说的这些话,其实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他太了解她的独立、她的骄傲、她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他之前的提亲和此刻的追问,与其说是想要改变她,不如说是想为自己的这份深情再做一次努力,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抬起头,目光与柳红交汇。两人从对方的眼中,都清晰地看到了那份毫不掺假的、深沉而真挚的爱意。
赛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与挣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目前,我当然还是可以留在这里,陪在你身边。但我…我无法向你保证『永远』……」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沉重,「我和赛娅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阿爸阿妈年纪都大了。最近从拉萨来的家书里,阿爸提到阿妈的身体不太好,又说大哥虽然善于理政,却不擅长处理边境军务和部族关系…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希望我能回去分担责任的意思。」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笑容:「我觉得,我现在真像是你们中原那句俗话说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既无法立刻答应阿爸,回到拉萨去做那个他们期望中的赛穆王子;也无法向你承诺,永远留在中原,只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侠客,陪在你身边。」
柳红听罢,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用力握紧了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理解与温柔:「你别这么说自己!你的难处,我怎么会不明白?你之所以如此难以抉择,正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和你的阿爸阿妈有着同样重要的分量,这份心意,我真的很感动,也很珍惜。」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责:「是我太倔强了。明明我没有父母需要赡养的责任,如果我愿意跟你回西藏,适应起来肯定比你留在中原要容易得多。是我不应该……」
「不,」赛穆打断她,语气坚定,「你没有不应该。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为了我,放弃你自己想要的生活,放弃你从小到大习惯的自由自在。这对你不公平。」
柳红看着他,眼中泪光闪动,却扬起一个释然的笑容:「好了好了,我们别再互相检讨了。只要我们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就足够了。」她语气一转,变得轻快而充满期待,「既然你还没有最终决定是否要回拉萨,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必须回去,那我们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时光。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走南闯北,游历四方,看尽这天下的风景吗?」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现在,该团聚的人都团聚了,我哥也有了金锁照顾,会宾楼的事务我可以暂时交给他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赛穆也被柳红的兴奋感染,笑着点头:「好!那我们就趁这个月,你把会宾楼的账目和日常管理教会金锁,我也把教导新人卖艺功夫的差事交还给柳青。我们下月初就出发,如何?」
柳红拍手叫好:「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能让金锁偷懒,我明天一早就开始教她看账簿、盘点库存……」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却突然想起什么,声音顿住了,「啊!等等!下个月…下个月小燕子就要生了啊!我们…我们总得看看她的小宝宝,等她平安生产了再出发,好不好?」
赛穆温柔地应允:「一言为定!我们等昀妃娘娘平安生产后,再启程。」他顿了顿,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那…我们的第一站,你想去哪里?」柳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地理路线你比我熟啊!你快说说,我们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月光下,认真地讨论起行程路线,声音轻快,充满了对未知旅程的憧憬。世俗的嫁娶形式,或许能束缚住许多人的脚步,却永远无法禁锢两颗渴望自由、彼此理解的心。真正的爱情,并非一定要用天长地久的承诺或传统的婚姻来定义。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最舒适的生活方式,去追寻内心的向往。即便前路未知,即便无法许诺永恒,但只要彼此真心相待,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在并肩同行的时光里全力支持对方、成全对方,这本身,就是爱情最美的模样。
踏入四月,常太医诊断小燕子的胎儿已经足月,随时可能临盆生产。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让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北京城都跟着严阵以待,气氛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这其中最为焦虑不安的,当属箫剑。他恨不得每天都能进宫守着妹妹,可翰林院的差事繁重,下值时间往往已晚,实在不便入宫;单单依靠休沐的日子进宫探望,又远远不足以缓解他心中的担忧。于是,他在翰林院里坐立难安,时常魂不守舍,连公文都批错了好几份。纪晓岚看在眼里,实在于心不忍,只好破例,隔日便给他一个特别长的午休时间,允他中午进宫探望,这才稍稍安抚了箫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这日午后,隆禧馆内静谧而温馨。小燕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躺椅上,身后小满和谷雨轻柔地为她打着扇子。箫剑和晴儿分坐在她两侧,晴儿正细心地将切好的水果一小块一小块地喂到她嘴边。
箫剑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锁定在小燕子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小燕子,你听着,等你分娩的时候,无论如何,无论是什么时辰,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一定要立刻差人来通知我!听明白了吗?」
小燕子刚想张口说「知道了,哥你太紧张了」,箫剑却已经转头看向她身后的小满和谷雨,神情严肃地叮嘱道:「小满、谷雨,你们两个记住了!到时候娘娘若是疼得厉害,可能什么都顾不上了,你们务必记住我的话,第一时间派人来翰林院通知我!听清楚了吗?」小满和谷雨被他这难得的严厉语气吓得一凛,连忙恭敬地应道:「嗻!奴婢记住了!定当第一时间派人通知萧大人!」
晴儿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嗔怪看向箫剑:「看你紧张得这个样子!当初我生小太阳的时候,你倒好,一点都不见慌张,还能镇定自若地去指挥疏通河道呢!怎么轮到小燕子,你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箫剑一听,连忙转过身来,急切地辩解:「我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你已经要生了吗?等我赶回来,看到你那副样子,我有多紧张、多后怕,你不是也知道吗?」晴儿故意撇撇嘴:「哼,我那时候疼得死去活来,眼前发黑,哪还顾得上看你紧张不紧张?我只知道你回来得太晚了!」
小燕子靠在躺椅上,看着哥哥嫂嫂这难得的「拌嘴」,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她心里觉得有些奇妙,怎么好像回宫后自己变得安静了许多,身边的人却一个个都变得比以前更闹腾、更爱斗嘴了呢?她笑着插话,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晴儿嫂嫂,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箫剑和晴儿同时疑惑地转头看向她。小燕子扬起下巴,得意地一笑:「因为啊,你生小太阳那天那么惊险,又是大雨又是难产的,当时最紧张、最害怕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在大雨里疯了似的跑去找大夫的时候,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我那时候啊,是把哥哥的那份紧张也一并给担了!」
她眨了眨眼,看向箫剑:「所以这回轮到我生产,哥哥就得把我那份紧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你看他现在担心得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生孩子的是他呢!」
箫剑和晴儿被小燕子这番话逗得忍俊不禁,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晴儿笑着摇摇头,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认真:「小燕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别胡思乱想。我生产的时候,接生嬷嬷就说,我就是因为之前受了惊吓,心神不宁,才导致胎位有些不正,那疼痛比寻常生产更要命几分。」她看着小燕子那副悠哉悠哉、仿佛只是等着吃顿大餐的惬意模样,忍不住好奇地问,「不过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倒像是完全不紧张、不害怕啊?」
小燕子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其实她并非故作镇定,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害怕什么。她努力回想着晴儿生产那天的情景——她记得晴儿破羊水时苍白如纸的脸色,记得她额头上疼出的豆大汗珠,也记得自己在大雨里疯跑找大夫时的惊慌失措……但最关键、最惊险的接生过程,晴儿在产房内撕心裂肺的嘶喊、与疼痛搏斗的惨烈,她并不在场,没有亲眼目睹,自然也就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极致的痛苦与艰难。
她又努力从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刮关于「生孩子」的场面——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大杂院隔壁张婶生产时,她跑去帮忙烧热水,在产房外听到的喊叫声确实挺吓人,但似乎……也没持续多久?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胸有成竹,腰板都挺直了几分,脸上露出标志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这当然了!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燕子!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我小时候在大杂院,隔壁张婶生孩子的时候,我还去帮忙烧过热水呢!我在房外是听到她疼得喊了几声,但前后也不过两刻钟的事情嘛?她『哎哟』了一阵子,没一会儿就把孩子生出来了,顺溜得很!」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再说了,这生孩子,总不能比我当初中箭、挨刀还可怕吧?那刀砍箭射的我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