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珩

提起小燕子过去受过的伤，箫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一来，他始终认为那都是乾隆的过失，才让小燕子屡次陷入险境；二来，也是更让他自责的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妹妹。

他情绪激动地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呸呸呸！不许再胡说了！你这次生产，一定不可以再受一点伤，出一点意外！」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所以我才一再强调，你要生的时候，必须立刻、马上通知我！我一定要来守着你，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害你，也绝不能让宫里那些吃人的、只顾皇嗣不顾娘娘死活的惯例发生在你身上！」

晴儿见他越说越激动，话也越说越重，连忙也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呸呸呸！你才不该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燕子生产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就像她自己说的，没准两刻钟孩儿就能呱呱落地了！」她试图用轻松的话语缓和气氛。

就在这时，箫剑这番带着担忧和些许戾气的话，刚巧被正要迈进殿内的乾隆听了个一清二楚。乾隆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一直都知道箫剑对小燕子留在宫中充满不放心和芥蒂，而此刻，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证明他对小燕子的上心，以及他绝不会让旧事重演的决心。

他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抬脚跨入殿内。箫剑和晴儿见皇上突然驾到，连忙收敛神色，躬身行礼：「参见皇上。」乾隆摆摆手，语气轻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都起来吧。你们都在就好了，朕拟好了孩子的名字，正想找你们一起参详参详，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红纸，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萧剑。红纸上，用端庄的楷书写着两个名字：「永珩」和「和玥」。

乾隆一边在小燕子身旁的椅子上落座，一边温声解释道：「若诞下的是小阿哥，便取名『永珩』。所谓『君子如珩』，珩乃佩玉上最精美的横玉，象征着温润如玉的品性、美好高洁的气质与德行。朕期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位仁德宽厚、睿智明理、堪当大任的贤王，甚至贤君，如美玉般光华内敛，泽被苍生。」他顿了顿，语气更添温情，「同时，『永珩』二字也暗含『永恒』之意，既象征我大清国祚绵延永固，也寄托了父母对他的爱，永恒不变，如珩玉般坚贞长久。」

他转而看向小燕子，目光柔和：「若是一位小公主，便取名『和玥』。『玥』者，传说中的神珠，寓意珍贵、祥瑞。此名寄寓尊贵非凡、心地纯洁、一生吉祥如意。朕唯愿她平安健康，无忧无虑，一生顺遂快乐，就像她额娘一样，永远保持一颗简单纯真、快乐豁达的心。」

小燕子听得双眼发亮，一脸崇拜地望着乾隆。她低声将两个名字反覆念了几遍：「永珩…和玥…」越念越觉得好听，寓意又如此美好。她心里甜滋滋的，自然而然地将头靠在了乾隆的肩膀上，还亲昵地蹭了蹭，声音里满是欢喜：「真好听！我很喜欢！弘历，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能想出这么好听又有意思的名字！」

乾隆见小燕子如此喜欢，得意地笑着，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那当然，这两个名字，朕可是翻遍了古籍，琢磨了好几个月才定下的！」

箫剑和晴儿听着乾隆这番详尽而充满爱意的解释，再低头看看手中红纸上那两个寓意深远、笔画优雅的名字，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满意且安心的笑容。

晴儿心思细腻，上前一步，柔声问道：「皇上，依照宫中旧例，不是通常都要等小阿哥或者小格格平安满了周岁，才会正式赐名吗？而且，这公主的名字，历来似乎也从未有过从『玉』字旁的先例啊？」她这话虽是提醒，语气却充满了温和与好奇。

小燕子自从进宫以来，宫中再无皇子公主降生，她自是不知道这些规矩。此刻听晴儿一说，她半张着嘴，惊讶地看向乾隆：「啊？是这样的吗？」她单纯的脑袋里只想着早点知道宝宝的名字，完全没想过背后还有这些讲究。其实周岁才起名也并非铁律，更多是因为婴孩娇弱，早夭风险大，为免徒增伤感，才往往晚些赐名。当然，乾隆此刻绝不愿提及任何不吉利的话题。

他安抚地捏了捏小燕子的手，目光扫过晴儿和箫剑，最终又落回小燕子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寻常时候，为皇子公主拟定名字，确实不是朕亲力亲为之事，通常由翰林院先拟好几个吉利的名字，再由朕从中挑选。」他顿了顿，深深地凝视着小燕子，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与珍视，「可是，这个孩子，对朕、对你而言，都太过重要，意义非凡。朕等不及，也想亲自为他选一个最合心意的名字。」

说到公主的名字，乾隆的语气更加温柔，他看着小燕子，仿佛在透过她看着某种更深刻的意义：「至于公主的名字为何从『玉』，正是你，小燕子，是你让朕真正懂得了何为平等。在你心里，男孩女孩并无高下之分，女儿家也绝不逊色于男儿。特别是在父母眼中，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同样独一无二、需要倾尽所有去疼爱的珍宝。因此，公主的名字，也应和皇子一样，从『玉』字旁。」

听到乾隆这番情深意切的解释，小燕子心里甜得像是灌了蜜糖。她像只撒娇的小猫，在乾隆的肩窝处蹭来蹭去，声音软糯：「弘历，你真好……」随即又有些懊恼地嘟起嘴巴，「都怪我太笨了，上了纪师傅那么久的课，还是学不会这些咬文嚼字的学问。不然，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想孩子的名字，将来还能亲自教他读书认字……看来我真得再下下苦功，多『咬咬』书本才行……」

乾隆被她这副又娇又憨的模样逗得朗声大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语气宠溺：「你啊，还是算了吧！能把师傅教的那些老老实实读明白，朕就谢天谢地了。」小燕子狐疑地抬眼看他：「为什么？」乾隆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出下半句：「因为啊……你再怎么用功读书，也不可能比朕读得更好、懂得更多啊！哈哈哈！」小燕子被他这「嚣张」的话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从反驳，只能自己鼓着腮帮子，发出不满的「哼哼哼」声。

一旁的晴儿看着这对帝妃旁若无人地笑闹斗嘴，忍不住掩口轻笑，悄悄拉了拉箫剑的袖子，示意他们是时候该告退了。乾隆亲自为孩子起名所展现出的诚恳与重视，确实让箫剑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将那张写著名字的红纸郑重地交还给乾隆，拱手道：「皇上，名字极好，臣与晴儿便放心了。翰林院还有公务，臣先行告退。」

乾隆微笑颔首，目光温和。箫剑与晴儿再次行礼，悄然退出了隆禧馆，将这温馨而私密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即将迎来新生命的父母。

看到箫剑那难以掩饰的担忧，乾隆心中思忖再三，终是决定要和小燕子认真谈一谈那个他一直因不想小燕子过于紧张而刻意回避的话题——生产的安排。他轻轻将小燕子从躺椅上扶起，牵着她的手，引她来到软榻上并肩坐下。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专注而温柔地凝视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小燕子，说真的，你心里……害怕吗？」

小燕子眨了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怕啊！当然怕！我怕等孩子出生以后，你们就更有理由不让我出去玩、不让我出宫了！」乾隆被她这天马行空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朕是说认真的！问你怕不怕生孩子这件事本身！」

小燕子见他神色严肃，这才收敛了玩笑，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好了好了，您别跟我哥哥一样嘛，一个个都这么紧张兮兮的。我本来一点都不怕的，都被你们说得好像有多吓人似的。」她语气轻松地继续说道，「我刚刚才跟哥哥说了，这生孩子，总不会比我当初中箭、挨刀子更可怕吧？晴儿嫂嫂那时候情况危险，是因为她早产，又赶上大雨找不到大夫。可我现在都足月了，稳稳当当的，而且常太医都被您扣在宫里，连家都不让回了，随时待命。我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她说得如此坦然且有条理，乾隆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他点点头，语气欣慰：「你能这样想，能保持这样轻松的心态，那是最好不过了。」他握紧她的手，将自己的安排一一告知，希望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朕已经把所有需要出宫处理的公务都推迟到下个月，或者交由永琪代理。你生产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时辰，朕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绝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常太医和接生嬷嬷，朕都已经再三叮嘱过了，他们经验丰富，万事都有准备。你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都不用怕，到时候就放松心情，听从他们的指引就好。」

小燕子听完乾隆要陪产的话，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您陪着我？可是……不是都说产房不吉利，男子不宜进入吗？前阵子我去给老佛爷请安，她还特意叮嘱过我，说丈夫是不能进产房的，我想宫里肯定也有这个规矩吧？」

乾隆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温和地反问她：「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有这个说法呢？」小燕子认真地点点头：「想过啊！我在大杂院的时候就听过这种说法，可我一直都很纳闷！因为产房明明是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地方，是充满希望和喜悦的地方，怎么会是晦气的地方呢？这说不通啊！」

乾隆赞许地看着她，耐心解释道：「你说得对，生命的诞生本是喜事。这个说法的缘由，其实是这样的：一般在产妇临产的时候，稳婆为了让产妇能专心、安静地用力，会让闲杂人等回避，就是怕产妇受到干扰，分了心神。有些丈夫啊，比产妇还要紧张害怕，进去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手忙脚乱、大呼小叫，净添乱。所以这个规矩的本意，是为了保护产妇，让她能安心生产。只是后来有些人误解了，以讹传讹，才渐渐传成了产房是晦气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宫里特别强调这个规矩，更多是因为自古以来，后妃娘娘们都极重仪态，不愿让皇上看到自己生产时大汗淋漓、声嘶力竭的『狼狈』模样，往往会在产后精心梳洗打扮，恢复了端庄美丽的仪容，才愿意面见皇上。」小燕子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生孩子明明是好事！」

乾隆温柔地注视着她，握紧她的手，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中：「所以，小燕子，你不用去想那些旧规矩、旧说法。你就告诉朕，你自己心里，想不想让朕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