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即将远行的柳红和赛穆,永琪、赛娅和尔泰也即将离京,前往承德督办普陀宗乘之庙的营造事宜。其实小燕子心里一直觉得,让这三人凑在一起办差,实在是有些微妙。这难道不算是一个……「三角恋」的组合吗?当初乾隆告诉她这个安排时,她就曾直言不讳地提出过疑问,觉得这样可能会让场面尴尬。可乾隆当时只是淡定地回了句「国事为重,个人情感需得放下」,她也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如今出发在即,小燕子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这三个心思各异的人凑在一起,绝不会像乾隆想的那般风平浪静,迟早要闹出些矛盾来。可她作为长辈,虽然年纪可能还没别人大,有些话又不能说得太明白。
她只好强行摆出一副端庄持重的「昀妃娘娘」架势,走到永琪面前,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永琪啊,这普陀宗乘之庙关系到大清与西藏的邦交,至关重要,你身为皇子,一定要尽心竭力,把每一处细节都规划妥当,万不可有丝毫懈怠!」永琪被小燕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的「教诲」搞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还是恭敬地应下:「是,谨遵昀妃娘娘教诲,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小燕子看着他这副懵懂的样子,心里更是著急,忍不住又换上了一种复杂难言、欲说还休的眼神,目光在永琪、尔泰和赛娅三人之间扫了一圈,语气变得含糊起来:「不过……不过除了努力办差之外,也……也别忘了适当休息,劳逸结合。那个……绵億留在宫里有愉妃娘娘悉心照顾,你大可放心。你自己在外,也要……也要记得好好照顾赛娅,你们……你们要相互扶持才好。」
永琪和赛娅闻言,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莫名其妙。小燕子向来是有话直说、快人快语的性子,今天怎么尽说这些云里雾里、既像是关心又像是暗示的话?她这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永琪和尔泰还在一头雾水,琢磨着小燕子那番没头没脑的「叮嘱」究竟是何用意时,赛娅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顿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先飞快地瞥了一眼老佛爷那边,见常太医正向乾隆和老佛爷,滔滔不绝地讲解着诸多注意事项,老佛爷听得连连点头,无暇他顾。
赛娅这才放心地转回头,毫不客气地瞪向小燕子,压低声音却语气挑衅:「哟!我当昀妃娘娘怎么突然端起长辈架子教训起人来了?原来是你自个儿坐月子,被老佛爷和皇阿玛管得死死的,这不许那不让,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故意跑到我们这儿来摆架子、过嘴瘾是吧?」
她说着,还故意换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嘚瑟表情,凑近小燕子,用气音炫耀道:「我告诉你,我们藏族人坐月子,可没有你们这么多穷讲究!我生完绵億才十天,就出门去寺庙里祈福了!你呀,就老老实实在这金丝笼里,慢慢熬你的三十天吧!哈哈哈!」
小燕子被赛娅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痛处,顿时气得面容扭曲,胸口起伏,偏偏又找不到一句有力的话来反驳,只能干瞪着眼,心里那股羡慕、嫉妒、不甘混杂的情绪简直要喷薄而出!她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反击:「生、生完十天就出门很了不起吗?我……我生完第三天就洗头了!常太医特许的!」赛娅一听,更是得意,眉毛扬得更高:「洗头算什么?我去的寺庙在山上,我还是跑着上去的!你能吗?你现在能出门跑两步吗?」
「你!……」「我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小燕子和赛娅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又又又又习惯性地吵了起来。看着小燕子被自己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赛娅越是得意洋洋;而赛娅越是得意,小燕子就越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拿起鞭子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这么一闹腾,小燕子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在嘴皮子上压过赛娅一头,把自己之前对那「三角关系」的担忧和想要委婉提醒的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永琪和尔泰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女人孩子气的斗嘴,只能相视苦笑,无奈地摇头。
终究还是紫薇和晴儿看不下去了。紫薇站起身,温柔地走过去,轻轻拉过小燕子的手,柔声打断了她和赛娅之间那愈演愈烈、却毫无意义的斗嘴:「好了好了,小燕子,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快别斗气了。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我和晴儿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吗?」
小燕子这才又狠狠地剜了赛娅一眼,算是暂时休战,转过头看向紫薇时,脸上瞬间又换上了一副充满期待的笑盈盈表情,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好啊好啊!紫薇,你最懂我了!快给我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紫薇温柔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呈半圆形的荷包,递到小燕子手中:「这个荷包是我亲手绣的,你看,这里有根带子,你可以把喜欢的小鞭子装进去,然后系在腰间,既方便又好看。」
一旁的尔康见了,脸上露出几分好奇,忍不住插话道:「原来你前些日子天天在灯下忙活,神神秘秘的,就是给小燕子绣这个?只是……紫薇,你怎么不绣些寻常的花草祥云,净绣些……猫啊、狗啊、小鸟,还有……老鼠、蚂蚁,甚至还有只蛐蛐?这图案……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小燕子接过那个荷包,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着上面那些外人眼中的奇怪图案,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热。她将荷包紧紧攥在手心,抬起头,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怀念的神情对尔康说:「尔康,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上面的猫啊狗啊老鼠蚂蚁,可不是随便绣的!这可是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和紫薇结拜为姐妹时发下的誓言!我们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些小动物,可都是我们姐妹情义的见证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再次落回荷包上那些充满了回忆的图案,仿佛透过它们,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大杂院里,两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对着天地郑重结拜的场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小荷包,承载的却是她们之间最纯真、最珍贵的过往。
小燕子又端详了那荷包好一会儿,才珍而重之地将它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还特意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它稳稳当当。然后,她转过身,双手朝着晴儿一摊,脸上写满了期待:「晴儿嫂嫂,紫薇的礼物我太喜欢了!你的呢?快给我看看!」
晴儿看着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你啊,还是这么心急。」她轻轻拉住小燕子的手,将她引到内室的一扇宽大的窗台前。小燕子的目光顺着晴儿指引的方向望去,眼睛瞬间瞪大了,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哇——!」
只见那宽阔的窗台上,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摆满了五颜六色、生机勃勃的各种花卉。它们并非宫中常见的那些雍容华贵的牡丹、芍药,而是一片由无数小花盆紧密相连、汇聚而成的绚烂花海。那些花朵小巧而精致,色彩斑斓——有灿烂如阳光的金莲花,有星星点点的苜蓿花,有穗状摇曳的紫穗草……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为这片小小的花海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微风拂过,花瓣轻颤,带来一阵阵混合的、清雅而熟悉的香气。
就在小燕子看得入神时,箫剑含笑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搭上妹妹的肩头,语气温和:「离开大理这大半年,听你念叨得最多的,就是这漫山遍野、怎么也看不够的小野花了。我和你嫂子就想着,与其让你干想着,不如干脆把这片花海,直接给你『搬』进宫里来。你现在还不能出门,就先把它们种在窗台边,让你随时能看到、闻到。等你出了月子,身体大好了,哥再让人把这花海给你铺满整个院子!」
小燕子闻言,喜上眉梢,整个人都快趴到窗台上了。她小心翼翼地将上半身探入那片芬芳之中,手指轻柔地拂过柔嫩的花瓣,鼻子用力地嗅着那苍山脚下的味道,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箫剑,带着几分担忧和计算的口吻问道:「哥,这些花虽然在我们大理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花,可从那么远的地方运到京城,还要保持得这么新鲜水灵,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吧?这要是铺满一整个院子,那得……那得是一掷千金啊?」
箫剑看着妹妹这副既喜欢又怕哥哥破费的小模样,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宠溺和不以为意,浑身上下都透着「我萧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的豪气:「傻丫头,只要你喜欢,别说一掷千金,就是万金又何妨?你哥哥我还供得起!我的宝贝妹妹高兴,那就是最值得的!」
得了紫薇和箫剑夫妇这两件既贴心又珍贵的生辰礼,小燕子心里的喜悦简直要满溢出来,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立刻跟乾隆分享。她像只欢快的小鸟,小跑着回到了宴席间。
只见老佛爷正满心欢喜地抱着小永珩,慈爱的目光几乎要黏在孙子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眼里透出的全是满足的光芒。小燕子凑到坐在老佛爷身旁的乾隆跟前,迫不及待地将腰间新挂上的荷包展示给他看,语气里充满了炫耀:「皇上您快看!这是紫薇亲手给我绣的生辰礼!专门给我装小鞭子用的!您看紫薇多了解我!」
乾隆低头一看那荷包上生动有趣的猫狗鼠蚁图案,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承载的、属于她们姐妹之间那段纯真岁月的誓言,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但他面上却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调侃道:「你那时候的水平也真是够呛,尽琢磨些老鼠、蚂蚁、蛐蛐之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还能凭这套把朕的宝贝女儿给『诓』到手,跟你结拜成了姐妹?」
小燕子一听,立刻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哼!您懂什么?这才是最真实、最不虚伪的情义!」她紧接着又兴奋起来,急着要展示下一件礼物:「还有还有!哥哥和晴儿给我送了更……」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拽乾隆的胳膊,想把他拉到窗台那边去看那片花海。可手刚伸到一半,她猛然想起老佛爷还在旁边坐着,自己这样拉着皇帝就跑,似乎太不合规矩,动作顿时僵住,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讪讪地低下了头。
老佛爷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不由得慈祥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语气宽和地说:「去吧去吧,带着你们皇上看去吧!我啊,现在有咱们永珩抱着就心满意足喽!这肉嘟嘟的小身板真是招人疼啊!」
老佛爷这番「要孙子不要儿子」、毫不掩饰的「偏心」,顿时惹得在场众人都忍俊不禁,发出了一阵善意的轻笑声。小燕子这才如蒙大赦,红着脸,却也掩不住笑意,拉着乾隆快步朝那片承载着大理温度的花海走去。
其实乾隆早已知道箫剑准备了这份别出心裁的生辰礼——没有他的首肯,这么多外来的花草又如何能送进戒备森严的养心殿?然而,亲眼见到这片生机盎然、几乎将窗台淹没的花海时,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再次震慑于箫剑那深不可测的家底与手笔。
这些大理特有的野花,花期只在夏季。如今才刚入初夏,这意味着最多在一个月前,箫剑就派人远赴大理,将刚盛开的花朵连同根系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挖出,移植到特制的花盆中,再动用人力物力,以最快的速度、最精心的呵护,千里迢迢运送至京城。所耗费的金钱与心思,绝非普通人家能够轻易承担,只为了博取妹妹片刻的欢颜。这萧家,何止是吃穿不愁,其财力恐怕已达富商的级别了。乾隆心中暗忖,对箫剑的背景又多了几分审视。
小燕子自然不知道乾隆脑海中的这些盘算,她只看到乾隆望着花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便以为时机成熟,立刻转过身,朝着乾隆伸出双手,眼巴巴地望着他:「皇上,紫薇、哥哥嫂嫂的礼物我都好喜欢!那……您的礼物呢?快拿出来吧!」
乾隆故意装作茫然地挑眉:「朕?朕什么时候答应过要送你礼物了?」小燕子一听就急了,跺着脚提醒他:「您明明答应过的!『宴席不够,礼物来凑』!这可是您亲口答应过的,不能耍赖!」乾隆这才恍然般拖长了音调:「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所以朕不是已经下了旨意,让紫薇和晴儿她们必须备上厚礼了吗?这份『心意』,朕可是帮你凑足了。」
小燕子岂会不知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娇嗔道:「什么跟什么呀!您还要抢紫薇和晴儿的功劳不成?快别卖关子了,我知道您一定准备了!快拿出来嘛~」她扯着乾隆的衣袖,软语央求。乾隆看着她这副娇憨的模样,终于不再逗她,宠溺地一笑,扬声唤道:「小路子。」早已候在一旁的小路子立刻躬身应道:「奴才在。」随即双手捧上一份明黄色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