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议事厅外的青石板还浸着水光。厅内烛火昏昏,墙上那面残破的沈家军战旗被风得微微晃动,像在无声叹息。沈清梧独自坐在案前,指尖轻抚过腰间佩剑——剑鞘是父亲生前最常佩的,铜扣已泛黑,刃口那道浅痕还在,是当年他抗敌时被敌将劈中的旧伤。
她闭了眼,沈家鼎盛时的光景便漫了上来:父亲披甲归来,百姓沿街相迎,将士们震耳的“沈将军万胜”几乎要掀翻城门。那时的沈家军,何等威风。
可如今呢?只剩她守着这破败旧宅,等那些曾追随父亲的老将。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一步叠着一步,踏在湿石板上,闷响里带着犹豫。
沈清梧睁开眼,缓缓起身。她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门被推开,李长领着几位将领走进来。神色各异,有冷眼旁观的,有垂头不敢直视的。林骁走在最前,一进门便单膝跪地:“末将林骁,见过小姐。”
沈清梧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诸位今日齐聚,无非是看沈家还能不能立住。”
话音落,厅内一片死寂。
王烈立在角落,脸色沉得像块铁。他是沈家老将,当年在北境与沈将军背靠背拼过命,此刻却看着昔日将军的女儿被众人审视,像看一件不知该不该拾起的旧物。
“小姐。”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当年沈将军何等英明,尚且……如今朝廷动荡,三王联军压境,兵部尚书又卧病……小姐凭什么带我们走出死局?”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厅内顿时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林骁皱眉要开口,却被沈清梧抬手按住。
她走到案前,从怀中取出一封军令,缓缓展开:“这是父亲亲笔写的,你们该认得。”
众人凝神去看,纸上字迹苍劲,确是沈将军的手书无疑。
“那年北境雪夜,父亲带三千轻骑夜袭敌营,大胜而还。你们都在场。”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沉甸甸的力量,“那时的沈家军,是能啃硬骨头的。”
屋内静得只剩烛火噼啪,映得众人脸上明暗不定。
“是啊……”不知是谁低低叹了句,“那时的沈家军……”
沈清梧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今日不强求。但若是愿意随我,我沈清梧保证,绝不让沈家军再蒙羞。”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王烈身上:“王将军是父亲最信重的人。你说,沈家军还能不能打场胜仗?”
王烈望着那封军令,眼眶忽然红了。他上前一步,跪地叩首:“若小姐真有此志,我王烈这条命,就交给小姐了!”
林骁立刻跟着叩首,声如洪钟:“誓死追随沈家军!”
厅内众人纷纷跪倒,应诺声震得窗纸都颤了颤。
沈清梧望着眼前这一幕,心头一热,却没让泪掉下来,只轻轻点头。
“好。”她转身取下案上一面崭新的战旗,亲手挂上墙,“从今日起,沈家军,再临天下。”
夜深了,议事厅的灯火渐渐熄了。沈清梧独自站在庭院里,仰望着夜空。风起云涌,雷声在远处滚着,像有场风暴正在酝酿。
身后脚步声轻响,是李长。
“先生。”她没回头,语气淡淡,“我做得对吗?”
李长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封信:“北境战局变了,三王联军已破边境。”
沈清梧接过信,眉头锁起,嘴角却勾起抹冷笑:“来得正好。”
李长看着她,眼里闪过丝欣慰:“小姐终究不是当年在宫里受委屈的小姑娘了。”
她轻笑一声,语气却格外坚定:“我从未变过。只是这一次,我的命,要自己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