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议事帐内已响起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沈清梧端坐案前,战报在晨光中泛着冷白。她的目光在伤亡名单上逡巡,指尖在几个熟悉的名字上稍作停留,神色如常。
帐帘轻动,林骁抱着铠甲走了进来。他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正在沉思的沈清梧。她抬眼扫了他一下,又低头继续检视名单。
"小姐,此战虽胜,可朝廷那边......"林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站在原地,望着沈清梧略显单薄的背影,喉头不自觉地发紧。
沈清梧放下战报,抬眸看他:"你以为我会天真到相信裴砚会坐视不理?"
林骁抱拳正色:"属下愿死守帐外,绝不容宵小作祟!"
"莽夫。"沈清梧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朝廷若真要动手,岂是你一人能挡得住的?"
话音未落,帐帘再次掀起。李长快步走入,神色凝重。他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小姐,兵部尚书病重半月,裴砚迟迟未发援军令,倒是派了三名'钦差'往北境来。"李长将密信递上。
沈清梧接过信笺,冷笑一声:"说是钦差,怕是探子吧?"
"小姐,不如末将带人半路'迎接',让他们永远到不了北境。"林骁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不可打草惊蛇。"李长摇头,"此时当以退为进。"
沈清梧沉思片刻,将密信收入袖中:"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帐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士兵列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清梧起身整了整衣袍:"该练兵了。"
林骁欲言又止:"小姐,若是朝廷......"
"我知道。"沈清梧打断他,掀开帐帘时顿了顿,"你放心,沈家军不会再任人宰割。"
御书房内烛影幢幢。裴砚独坐案前,手中北境战报已被捏出褶皱。他眉心紧蹙,目光飘忽不定。
珠帘轻响,春枝捧着一盏参汤袅袅而入。她身着淡紫宫装,发间只一支玉簪,更衬得人如温玉。
"陛下又彻夜未眠,喝些参汤补补身子。"春枝将青瓷碗轻轻放在案上。
裴砚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说沈清梧她......当真会反?"
"陛下不是常说,最忌妇人之仁么?"春枝搅动参汤,水面映出她精致的面容。
裴砚沉默良久:"可她毕竟......"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她手握重兵啊。"春枝柔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若非她父亲......"
"够了!"裴砚猛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他背过身去,双手撑在案几上。
春枝不慌不忙地收拾汤盏:"是臣妾多嘴了。只是沈将军如今势大,连王烈都对她俯首帖耳......"
裴砚缓缓坐下,声音低沉:"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要朕下旨削她兵权......"
"何须陛下亲自出手?"春枝凑近几分,"兵部尚书病重,他的几位得意门生正好派往北境。明为犒军,暗察虚实。"
裴砚抬眼:"你早有安排?"
"臣妾岂敢擅专?"春枝眼波流转,"不过是替陛下分忧罢了。"
裴砚长叹:"罢了,明日便依你所言。"
春枝寝殿内,月光如水。她斜倚软榻,正与心腹密谈。
"那三位钦差,都是兵部尚书的得意门生。"春枝执起铜镜,唇角微扬,"到了北境,定要逼沈清梧现出原形。"
心腹会意:"娘娘妙计,借他们之口,必能使陛下生疑。"
"沈清梧再聪明,也敌不过帝王心术。"春枝放下铜镜,语气骤冷,"告诉他们,只要沈清梧稍有失礼,便是大逆之罪。"
心腹迟疑:"可沈将军素来谨慎......"
"所以要激她。"春枝笑容愈发妩媚,"她越是谨慎,越容易被激怒。只要露出破绽......"
次日清晨,三位钦差趾高气扬踏入军营。为首的周姓官员乃兵部尚书门生,腰间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骁率兵列队相迎,眼神锐利如刀。王烈在一旁低语:"好大的排场。"
"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林骁冷笑,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钦差们昂首入帐,宣读圣旨时字字试探。沈清梧静立案前,神色如古井无波。
"沈将军,陛下命你交出兵权,由朝廷统一调度。"周钦差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
沈清梧抬眸,唇角微勾:"朝廷若早发援兵,北境何至于此?"
周钦差脸色骤变:"你敢抗旨?"
"既是犒军,就请诸位先去偏帐歇息。"沈清梧语气平静,"待战事平息,再议不迟。"
林骁一挥手,士兵立即上前"请"钦差离帐。周钦差还要争辩,却被林骁一个眼神吓得噤声。
帐内只剩沈清梧与李长。她转身问道:"先生以为,他们会罢休吗?"
李长捋须而笑:"小姐,棋局已开,再无回头路。"
沈清梧望向帐外,风雪初霁,阳光刺破云层。她轻声道:"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林骁入内时,正看见她挺直的背影。这个女子一次次展现出的魄力,让他既敬且畏。
"小姐......"他终是开口。
沈清梧转身,目光清亮:"何事?"
"末将......"林骁喉结滚动,"末将誓死效忠,绝不容人伤您分毫。"
沈清梧凝视他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我明白。但现在,我们要先稳住局面。"
林骁重重抱拳。待他离去,李长轻叹:"小姐,林骁他......"
"我知道。"沈清梧打断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