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正厅内，十二盏鎏金宫灯将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烛火在琉璃灯罩中摇曳，将那些精雕细琢的梁柱映照得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在厅内回荡，却始终盖不过席间觥筹交错的喧哗。
侍女们身着淡青色纱裙，如穿花蝴蝶般在席间穿梭。她们手中托着的鎏金托盘上，盛着刚从后厨端出的珍馐美馔——清蒸鲥鱼还冒着热气，蟹粉狮子头鲜香四溢，就连那看似普通的素炒时蔬，也是用上等瑶柱熬制的高汤煨炒而成。
"诸位请慢用。"沈清梧立于主位，绛红色织金锦缎长裙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举杯致意，唇角含笑，可那双如墨玉般的眸子却始终清冷如霜。
席间众人纷纷举杯回敬，却无人敢直视她的眼睛。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重臣们，此刻都小心翼翼地收敛着锋芒。他们知道，这场名为庆功的宴席，实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沈清梧的目光缓缓扫过席间每一张面孔，最后停在兵部尚书王大人身上。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臣正低头啜饮，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大人。"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北境战报，可曾批阅？"
王大人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酒液溅出几滴，在他深紫色的官袍上洇开一片暗色。他慌忙起身，拱手道："回将军，下官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沈清梧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是已经批阅，还是觉得本将军不该过问军务？"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如同一柄利刃悬在众人头顶。王大人脸色煞白，正欲辩解，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绛紫色官服的内侍手捧鎏金食盒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御前使者。那使者面容肃穆，手中捧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玉壶。
"陛下口谕——"使者声音洪亮，厅内众人纷纷跪地听旨，"特赐西域进贡葡萄美酒一壶，愿沈将军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沈清梧接过玉壶，指腹轻轻摩挲着壶身上精致的纹路。她唇角微扬，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陛下当真是有心了。"
使者不敢抬头，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双手奉上。沈清梧接过，指尖在信封上轻轻一划，火漆应声而裂。她并未立即拆阅，而是将信收入袖中，随即举起玉壶斟满一杯。
"诸位，"她环视众人，声音清越，"请随本将共饮此杯，以谢陛下圣恩。"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不举杯。沈清梧仰首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落，在衣领处洇开一片暗红。她放下酒杯时，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陛下的赏赐，自然要一滴不剩。"
席间气氛骤然凝滞。原本喧闹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林骁站在厅角阴影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清梧袖中的密信。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宴会继续，却再无人敢开怀畅饮。沈清梧谈笑如常，可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每一个眼神都似要看透人心。宾客们陆续告辞，最后只剩下几位朝中重臣仍在席间。
待最后一位客人离去，沈清梧才缓步走向书房。她挥手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终于取出那封密信，就着烛光缓缓展开。
信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却透着几分仓促：
"旧信已毁，此事到此为止。若你执意追查，恐牵连无辜。朕......仍愿护你周全。"
沈清梧的手指微微颤抖，一滴泪水无声地落在信纸上，将墨迹晕开一片。她恍惚想起那年祠堂外，裴砚拦住她的去路，少年眼中满是坚定："清梧，我定护你周全。"
如今这承诺还在，却已物是人非。她轻笑一声，眼中尽是苦涩。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那些字句。火舌舔舐着她的指尖，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将军。"门外传来林骁低沉的声音，"属下有事禀报。"
沈清梧收敛情绪，将灰烬拂入香炉："进来。"
林骁推门而入，目光立刻被案几上残留的灰烬吸引。他眉头紧锁："将军可是......改变了主意？"
沈清梧背对着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不，只是更清楚该如何行事了。"
林骁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道："将军，当年之事并非您的过错。先父临终前曾言......"
"林骁。"沈清梧突然转身，眼中寒芒乍现，"你逾矩了。"
林骁单膝跪地："属下知罪。"
"退下吧。"沈清梧疲惫地挥了挥手。
待房门关上，她缓步走向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这是她这些年来暗中收集的证据，每一笔账目，每一个名字，都浸染着无数将士的鲜血。
"裴砚，"她轻声自语，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名字，"你终究选择了保全自己。"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内，裴砚独坐案前。他手中握着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刻着"清梧"二字。门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禀报声："陛下，户部尚书李大人求见。"
裴砚将玉佩收入袖中，面容恢复威严："宣。"
夜色渐深，北风呼啸着掠过屋檐。沈清梧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她推开窗，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年祠堂中熊熊燃烧的嫁衣，听见自己决绝的誓言："我沈清梧从此不欠裴家分毫。"
如今誓言犹在耳畔，却已时过境迁。她苦笑着关上窗户，转身时目光落在案头的兵书上。那里压着一份刚刚拟好的奏折，上面详细罗列了户部亏空的证据。
三日后，沈清梧在早朝上当众弹劾户部尚书贪墨军饷。与此同时，裴砚开始逐步疏远春枝旧党。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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