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寝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她眉心紧蹙。窗外雪已停歇,月光自云隙间漏下,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银辉。她独坐案前,指尖仍捏着那封密信,纸缘已被揉出细褶。
林骁侍立门边,目光掠过她手中信笺:"娘娘..."
沈清梧未应,垂眸重新展信。墨迹洇染处,字迹略显模糊。她想起冷宫那位临终前的血书——"裴砚亲手毁我未来"。可眼前这封信上却写着:"从未真正信任春枝,所有宠溺皆为保全沈家旧部..."
"好一个从未信任。"她冷笑一声,声线里淬着三分讥诮七分寒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信纸边缘,仿佛这般便能触到执笔人当时心绪。
林骁上前两步:"娘娘,慎辨真伪。"
沈清梧抬眸,烛光在她眼底明明灭灭:"你觉得此信有诈?"
"属下不敢妄断圣意。"林骁垂首,"但这些年来,陛下对春枝..."话未竟便被截断。
"所以?"她倏然起身,广袖带翻案上茶盏。瓷盏坠地迸裂,惊得门外守夜的宫人纷纷探头。
林骁凝视她微颤的指尖,欲言又止。
沈清梧深吸一气,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着残雪卷入,扑灭了两支烛火。她望着庭中那株枯梅,枝头犹缀着几朵将谢未谢的花。
"查。"她转身时珠钗摇曳,在粉墙上投下碎光,恰好映亮那张未钤印的废后诏书,"彻查裴砚是否暗通北境。"
林骁抱拳领命,却未立即退下。他望着主子凭窗的背影,忽忆起多年前雪夜。那时大婚被弃的沈清梧也是这般立在祠堂外,身后嫁衣化作飞灰。
御书房内,裴砚独对空案。三封字迹各异的信笺摊开,墨香未散。他盯着最上面那封,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玉佩——正是当年与沈清梧的定情物。
忆起前夜在密室反复誊改的情形,最终择定这封自认最恳切的。可此刻望着空荡的桌案,忽觉不安如潮涌来。仿佛有什么正从指缝间流逝。
窗外更鼓敲响,三更已至。裴砚推窗而立,冷风扑面。月下庭院万籁俱寂,连平日啼鸣的夜枭都失了踪迹。他蓦地想起什么,疾步走向暗格。
暗格空空如也。
裴砚踉跄后退,撞倒身后屏风。青瓷花瓶应声碎裂,惊醒了守夜小太监。宫人们慌忙涌入,却见陛下怔立原地,手中紧攥半块碎玉。
"去了何处?何人取走?几时..."他的声音发颤,一连串追问脱口而出。
跪伏在地的宫人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陛下如此失态。
裴砚忽想起什么,扑向另一暗格。取出一封未曾寄出的信,指尖悬在火折子上方迟疑。最终将信揉皱塞入怀中,眼底掠过决绝。
沈清梧寝殿这厢,林骁正要退出,忽闻主子唤道:"林骁。"
"属下在。"
"当年我父亲遇害前,是否曾送信入宫?"
林骁一怔:"娘娘如何得知?"
"李长所言。"沈清梧转身走向炭盆,伸手烘烤冻僵的指尖,"那封信最终去了何处?"
"回娘娘,信是送到了太后手中。"林骁顿了顿,"但据说...被焚毁了。"
沈清梧凝视跳跃的火苗:"如今想来,该问问裴砚,他究竟有没有看过那封信。"
林骁看着她灼红的指尖,欲劝又止。他知道主子这是要往火海里闯,却不知如何阻拦。
裴砚在御书房焦灼踱步。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他不时望向殿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信使来报。
"她若看懂了..."他喃喃自语,"不,她怎会明白我的苦心。"
门外响起细碎脚步声,裴砚猛地抬头。进来的却是贴身太监。
"陛下,春娘娘遣人来问..."
"滚!"裴砚骤然暴喝,吓得小太监跌坐在地。
待人退尽,裴砚颓然跌坐。指节无意识摩挲怀中信笺,那是他准备已久的另一封。如今看来,或许永无送出之日。
沈清梧正欲更衣就寝,忽闻外间脚步急促。
"娘娘!"心腹太监匆匆入内,"御书房那边...又发现一封未寄密信。"
沈清梧蓦然抬头:"在何处?"
"暗格之中,火漆印鉴确是陛下私章。"
她指尖微颤,接过那封信。展开时首行字迹令她瞳孔骤缩——"清梧亲启"。
同一时刻,裴砚再难按捺,急召心腹幕僚。
"她若看过信..."他话至半途忽止,"你们说,她会如何看我?"
几位幕僚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裴砚苦笑:"都退下吧。"
待众人离去,他取出那封揉皱的信。指尖抚过字字句句,仿佛这般就能触及书写时的情愫。
沈清梧寝殿内,烛火未熄。她坐于案前,两封信并置。一封是冷宫血书,八字刺目;一封是裴砚密信,字字缱绻。
"真心?"她轻嗤,"早随祠堂那场火焚尽了。"
可当她伸手取茶时,却发觉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面上,映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惘然。
御书房内,裴砚倏然惊醒。他猛地起身扑向暗格。果然,那封本该送出的信不见了踪影。
"来人!"声线里透出罕有的慌乱,"彻查!务必查出是何人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