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飘落在青石小径上，宛如铺了一层细碎的玉石。沈清梧踩着满地落英往深处走去，忽闻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这是你父亲生前最爱的品种。"
裴砚的声音自桃林深处传来，他手中握着一个白瓷瓶，瓶中插着几枝半开的桃花。花瓣边缘已经泛黄，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沈清梧停下脚步，望着池塘中倒映的两人身影。那几枝桃花在水面轻轻晃动，将她的面容与裴砚的衣角搅成一片破碎的倒影。
裴砚向前走了两步，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笺："当年你说要烧嫁衣时，我写了这封信......"
话音未落，那张信纸已飘然落入池中。沈清梧的手指尚停在半空，指尖沾着几点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陛下可曾想过，"她转身时发间的步摇扫过裴砚的衣襟，"桃花年年开，人却再未归。"
裴砚怔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中的白瓷瓶突然脱手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俯身去拾碎片，却发现半块玉佩从袖中滑落，正落在浸了水的桃花瓣上。
冷宫废墟里杂草丛生，沈清梧蹲在坍塌的东墙前仔细翻找。砖缝间卡着半片泛黄的纸张，她伸手去取，指尖沾满了灰尘。
抖落尘土，几个字刺入眼帘——"恳请陛下明察"。手指微微发颤，继续拼接残片，血迹晕染处依稀可见"西疆"二字。
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墙壁。十五年前的哭喊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父亲被拖走前最后的目光，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都在此刻重演。
纸片被攥成团又小心抚平，待到泪水坠落时，她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将残页仔细收进怀中，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偏殿里烛火摇曳，林骁将战报重重放在案上。羊皮地图被烛火映出斑驳血色，北境要塞的位置赫然在目。
"三日前敌军已突破第一道防线。"李长指着地图沉声道。
沈清梧指尖划过雁门关位置，想起七年前随父在此练兵的光景。那时父亲曾说："女儿家也要有铮铮铁骨。"
窗外更鼓声响起，空气愈发凝重。林骁欲言又止，瞥见沈清梧眼中闪过的决绝光芒。
她起身整理斗篷，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下去，即刻点兵，明日辰时出征。"
话音刚落，偏殿门被猛地推开。裴砚冲了进来，却只见到飘落的披风。案上放着他未送出的玉佩，上面还沾着几点桃花瓣。
"娘娘......"林骁开口，却被沈清梧抬手制止。
"叫人添灯油。"她指了指快要燃尽的烛台，"我要亲自审阅北境地形图。"
李长上前一步："娘娘，皇上已经下令调兵......"
"圣旨呢？"沈清梧打断他，"没有圣旨，谁敢擅动一兵一卒？"
林骁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娘娘......"
"去办你的事。"沈清梧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静一静。"
待众人退下，她从怀中取出那片残页。指尖摩挲着"西疆"二字，想起冷宫娘娘临死前缝在衣襟里的血书。那时她刚接手密探事务，深夜潜入冷宫，看见那位娘娘用指甲在墙上刻下的字迹。
"清梧不可掌兵......"
这句话突然闪过脑海，让她浑身一震。父亲的血书为何会提到这个？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偏殿外传来脚步声，沈清梧迅速将残页藏好。林骁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汤。
"娘娘，用些汤羹吧。"
沈清梧接过汤碗，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林骁，你跟了我多久？"
"从娘娘烧了嫁衣那天起。"
"你觉得......"她放下汤碗，"我该不该相信他？"
林骁沉默片刻："属下只知道，娘娘要做什么，属下就跟着做什么。"
沈清梧轻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从不多言。"
"娘娘......"
"去吧，准备出征事宜。"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告诉李长，我要见北境来使。"
林骁退出去后，沈清梧从袖中取出裴砚的那封信。信纸已经被池水浸透，字迹模糊不清。她将信纸对着烛火，隐约看见最后一句："此生负你，来世再偿。"
冷笑一声，将信纸投入烛焰。看着火苗吞没最后一个字，转身走向偏殿深处。
御书房内，裴砚站在窗前，望着沈清梧离去的方向。手中半块玉佩被攥得发烫，那是从她烧剩的嫁衣里掉出来的。
"娘娘当真要去？"
"她点头，将凤冠扔进火盆。烈焰窜起时，她听见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晨空中。"
林骁的话在他耳边响起。那个清晨，他本该在场的。可他却躲在偏殿，听着钟声一声声敲打着他的懦弱。
李长送来最新战报，沈清梧展开的手微微发抖。北境狼烟升起时，她正握着佩剑校场练兵。如今剑已出鞘，再无收回的道理。
"娘娘！"林骁匆匆跑来，"北境急报！"
沈清梧接过战报，目光扫过，脸色骤变。她将战报递给李长："即刻点兵，我要亲自前往雁门关。"
"可是圣旨......"
"不必等了。"她转身走向校场，"传我命令，半个时辰后出发。"
李长还想说什么，被林骁拦住。两人望着沈清梧的背影消失在校场尽头。
御书房窗前，裴砚望着远处腾起的狼烟。他知道，这一战之后，沈清梧再也不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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