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沈清梧的脸,火盆的光摇曳不定,在她眉眼间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她伸手去系铠甲最上头那道系带,指尖在颈间顿了顿,像是被什么灼着似的。
帐外风声卷着沙粒拍打帘幕,簌簌作响。沈清梧低头凝视腰间佩剑,剑柄上的纹路已被岁月磨得温润。这把剑还是父亲亲手为她佩上的,那时她才十岁,剑太重,压得她肩膀都歪了。父亲站在她身后,手掌覆在她握剑的手背上,教她如何站稳。
"腰要挺直。"
记忆里的声音与此刻的风声交织在一起,竟分不清孰真孰幻。
林骁掀帘进来时,正见她对着剑出神。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前日娘娘在御花园说的那句"桃花年年开,人却再未归"还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敌军换岗了?"
沈清梧突然开口,惊得林骁一怔。他忙应道:"刚得的消息,戌时三刻。"
"传令,半个时辰后出发。"
话音方落,帐外战鼓擂响,一声急似一声,如同催命的符咒。沈清梧起身,最后看了眼案上的北境战报。纸上"西疆"二字写得格外潦草,却与冷宫废墟中寻得的残页笔迹惊人相似。
荒野·星月无声
铁甲相碰的声响被厚重斗篷裹挟,闷闷地消散在夜风里。沈清梧策马行于前锋队列最前,战袍上的并蒂莲纹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她仰首望天,见北斗七星已偏了方位。
林骁策马靠近,压低嗓音:"娘娘可曾想过..."
话未说完便被截住。沈清梧侧首看他一眼,月光照得她眉目清晰:"你说若今日不夺关,他日我还有立足之地么?"
林骁咽下未尽之语。他明白娘娘指的是京中局势。圣旨迟迟未至,朝中那些人怕是早已在背后动作。可娘娘自昨夜起便不太对劲,似是要将什么重重压入心底,压得密不透风。
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大军沿山道潜行,连马蹄都裹了布。忽然沈清梧勒住缰绳,抬手指向前方。黑夜中隐约可见雁门关的轮廓,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弓弩手准备。"
号令传下,后方立即响起一阵细微动静。沈清梧嗅到风中飘来的血腥气,混着马粪味儿,刺得鼻腔发酸。
冲锋·血染征袍
号角声划破黎明寂静时,沈清梧正弯弓搭箭。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顺着她的指尖滑过弓弦。松手的刹那,耳边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敌将咽喉被射穿时,血珠溅在她护心镜上,折射出诡异的光芒。战马踏过尸骸向前突进,剑锋所至之处血肉横飞。她能感觉到靴底碾碎骨肉的触感,黏腻而沉重。
忽然瞥见敌军阵中闪过熟悉的旗号。沈清梧瞳孔一缩,那是裴家军的标志。她策马上前,剑锋劈开人群,直至那面旗近在眼前。旗面虽残破,却还能辨出个"裴"字。
追击时马蹄被绊,她翻身落地,靴底沾满混合着脑浆的血泥。眼前是个重伤的敌兵,正作垂死挣扎。那人忽然抓住她袍角,嘶喊着什么。
沈清梧俯身去听,那人的嘴唇已呈青紫:"西疆...裴仲..."
她猛然直起身,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十五年前,她亲眼看着父亲被拖走。那时有个副将叫裴仲,是父亲最信任的人。
朝阳正从关城垛口升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梧望向远方,瞳孔剧烈收缩。难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关城·曙光初现
战甲染满血污,发髻散乱贴在汗湿的额前。沈清梧立于城楼最高处,脚下尸骸堆积如山。她从怀中取出那片冷宫残页,与战报上的"西疆"二字并排比对。
"娘娘..."
林骁捧着浸血的头盔上前,欲言又止。他看得出娘娘不对劲,自打看见那个"裴"字便心神不宁。
沈清梧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投向远方渐亮的天际。晨雾尚未散尽,她呼出的白气与雾气交融。
"你到底,是谁?"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长喘着粗气奔来:"娘娘!京中有密报......"
沈清梧转身,战袍扬起一片血色。她的眼神恢复一贯的冷静:"讲。"
李长环视四周,凑近低语:"太后旧党近日动作频繁,似有异动。"
沈清梧望向京城方向的侧影被朝霞染红,如一簇燃烧的火焰。她默然不语,只是将手中的纸片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