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勒马立在断崖边,风雪卷着硝烟扑面。雁门关的城墙塌了大半,焦土间横着来不及收殓的尸首,血水凝在冻土上,暗红刺目。马蹄不安地踏着碎冰,声响刮人耳膜。
"娘娘,周泰残部退进城里了。"林骁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看情形,怕是设了埋伏。"
沈清梧望着城头那面残破的裴字旗,在风里撕扯作响。五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背着浑身是血的林骁,一步步从冷宫墙根往外爬。
"倒是会挑地方。"她扯了扯嘴角,马鞭猛地抽下。
林骁策马跟上时,瞥见她袖口隐约透出的绢帛轮廓。昨夜灯下,他亲眼见她拆开发簪,将那张泛黄的纸细细卷了塞进暗格。此刻隔着衣料,仍能触到那道细微的凸起。
城门早被炮火轰开,断墙间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沈清梧翻身下马,靴底踩在焦土上吱呀作响。她示意众人散开,自己贴着残垣往里走。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沈家大小姐,别来无恙。"
沈清梧抬头,正对上城垛后周泰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人立在断墙之上,手里竟擎着半面残破的沈家军旗。身后十几个黑衣人张弩待发。
"冒裴仲之名兴兵,谁指使的?"沈清梧亮出半块兵符,声音淬冰。
周泰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当年你父亲下令处决我时,可曾料到今日?"他一步步走下断墙,靴底碾过碎石,"西疆三十万军饷不翼而飞,你说该怪谁?"
沈清梧指节微颤。地窖里那张"诛九族"的朱批倏然浮现眼前,墨迹也是这样缓缓晕开。
"拿下!"她厉声喝道。
周泰突然拔刀,寒光直取她咽喉。沈清梧侧身闪避,剑锋擦过颈侧,血珠溅在雪地上。剧痛让她瞳孔骤缩,反激起骨子里的狠劲。
两人过了十余招,沈清梧觑准空当,剑尖直刺心口。周泰踉跄后退,嘴角溢血却仍在笑。他松开刀柄,右手探向怀中。
沈清梧抢先掏出那物——是封染血的信,落款处赫然盖着春枝兄长的私印。
"娘娘当心!"林骁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沈清梧转身,正撞上他焦灼的目光。这人肩头不知沾了谁的血,在雪地里红得扎眼。她忽然想起那个雨夜,他苍白着脸倒在她怀里,气息微弱。
"无妨。"她轻声说,故意将染血的剑柄在他眼前一晃。
林骁喉结滚动,终是沉默。远处马蹄声近,搜查的士兵回来了。
"娘娘,"副将单膝点地,"城内未见敌军主力。"
沈清梧蹙眉欲言,城外忽响起号角。她快步登城,只见北方尘烟蔽日,似有千军万马压境。
"传令,备战。"
"可娘娘......"林骁急道。
"林将军。"沈清梧截住他的话头,"可还记得冷宫那年?"
林骁沉默片刻,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暮色四合,沈清梧独坐军帐。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帐布上,晃得人心慌。她展开今晨收到的密报,指尖抚过父亲亲笔所书"莫负裴氏"四字,突然将信纸攥紧。
烛火猛跳,几点火星溅在纸上,灼出几个焦痕。
她起身走到案前,抽匕首划开发簪暗格。绢帛入手时,冷宫残帛上那三个字再度浮现——诛九族。
泪珠砸在父亲遗训上,墨迹缓缓晕开。她咬住下唇,将呜咽硬生生咽回。
帐外骤起喧哗,刀剑相击之声刺破夜色。沈清梧提剑冲出,正见几个黑衣人翻墙而入。她挥剑斩落一人手腕,鲜血喷溅在雪地上,红得灼眼。
"娘娘小心!"林骁从旁扑来,为她挡下一刀。
沈清梧心头一紧,剑锋直取偷袭者咽喉。那人倒地时,手中还紧握着半块令牌——竟是沈家旧物。
"娘娘,"林骁捂着渗血的肩头,"城里发现了春枝兄长的人。"
沈清梧望着满地尸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却不是因为伤痛。
"传令,"她抹了把脸,"明日辰时,开拔。"
晨光初露时,传令兵送来密信。沈清梧展笺只看一眼,便收入袖中。
"整军。"她对林骁道,目光掠过城头残破的"沈"字旗。
林骁弯腰拾起她掉落的那半片碎玉,悄悄纳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