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裴砚抱着沈清梧逐渐冰冷的身子,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林骁的剑还指着李长,可手腕却在微微发抖。
春枝兄长瘫在雪堆里,捂着心口嘶声哀嚎。那烙印消失的地方皮肉翻卷,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原来...是这样。"李长忽然喃喃自语,浑浊的老泪划过沟壑纵横的脸,"太后娘娘...您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到..."
裴砚缓缓抬头,雪花落在他染血的睫毛上。他望着李长,声音沙哑:"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先帝真正要传位的..."李长颤巍巍地指向沈清梧,"是沈家女儿。"
林骁的剑尖一颤,在李长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胡说什么!"
"老奴没胡说。"李长苦笑着扯开自己的衣襟,心口处竟也有一道淡淡的烙印,正随着沈清梧生命的消逝而逐渐消散,"太后娘娘心口的烙印,与春枝大人一样,都是假的..."
裴砚猛地想起什么,轻轻拉开沈清梧的衣领。在她心口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金色印记,正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若隐若现。
"这才是真正的调兵令。"李长低声道,"唯有沈家血脉,才能在生死关头唤醒..."
沈清梧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听到了这些话。她的嘴唇微动,裴砚立即俯身去听。
"灯..."她气若游丝,"那盏走马灯..."
裴砚猛然想起,十五岁上元节那夜,他送她的那盏走马灯上,画的不仅是并蒂莲,还有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
"江山为聘,血脉为凭"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先帝就已经...
春枝兄长突然从雪地里暴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直刺裴砚后心:"去死吧!"
林骁挥剑欲挡,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该气绝的沈清梧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心口的金色印记骤然亮起,映得漫天飞雪都染上了淡淡金辉。
春枝兄长的匕首在离裴砚后心寸许的地方停住了,仿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沈家血脉..."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沈清梧缓缓坐起身,胸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心口的金色印记越来越亮,最终在雪地上投下一个巨大的虎符虚影。
禁军们纷纷跪倒在地,连林骁也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只有裴砚还抱着她,怔怔地望着她心口的印记。
"清梧,你..."
沈清梧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指尖带着淡淡的金光:"陛下可还记得,先帝临终前说过什么?"
裴砚努力回忆着那个混乱的夜晚。病榻上的先帝紧紧抓着他的手,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等雪停...等雪停..."
他一直以为父皇说的是等风雪停歇再发丧,现在才明白,等的原来是这场雪,这个时刻。
沈清梧站起身,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她,嫁衣上的血迹在光芒中渐渐消退。她走到春枝兄长面前,俯视着这个瘫软在地的男人。
"你们永远不明白,"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先帝为什么要将调兵令藏在沈家血脉中。"
春枝兄长惊恐地向后爬行:"怪物...你是怪物..."
"因为先帝知道,"沈清梧轻轻抬手,春枝兄长心口的伤疤突然开始流血,"只有从不觊觎权力的人,才配执掌权力。"
她转身望向裴砚,眼中的金光渐渐消退,又变回他熟悉的那双明眸。
"现在,"她轻声说,"陛下还要取臣妾的性命么?"
裴砚望着她心口那个渐渐隐去的金色印记,忽然想起大婚那夜,她伏在他胸前轻声说:"裴砚,我这一生,只愿做你一个人的臣子。"
原来这句话,别有深意。
他缓缓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沈清梧深深一揖:
"臣裴砚,参见陛下。"
风雪突然停了。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雪地上那个巨大的虎符虚影上。虚影渐渐收缩,最终化作一枚小小的金印,落在沈清梧掌心。
她低头看着金印上熟悉的篆文,忽然明白了父亲临终前的未尽之语。
虎符在等的不只是她,还有这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