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是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醒过来的。
后颈的疼痛像根烧红的铁钉，扎得他直抽气。他摸了摸，掌心沾着一片碎墙皮——是刚才撞在楼梯扶手时蹭的，混着暗红的血，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颤抖着掏出来，屏幕上有三十七条未接来电，全是王大爷打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九点十七分，只有两个字：“回来。”
而他身后的永安楼，六楼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
陈逸盯着那扇窗户，喉咙发紧。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离开时604的灯是关着的。此刻那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帘，在楼道口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子，像有人正站在窗后，隔着玻璃盯着他。
“叮铃——”
手机屏幕亮起，是条新消息。发件人是林默，时间显示是八点五十九分：“别信警察。他们看不见墙里的东西。”
陈逸的手指悬在回复键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赤脚踩地的声音。
很慢，很慢。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他猛地回头，看见王大爷站在派出所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那桶酸笋炒肉。老人的脸在路灯下泛着青白色，眼白里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满口血红色的牙齿。
“小陈，”王大爷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我就说……墙里的东西，不肯放你走。”
陈逸转身就跑。他沿着街道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指甲刮擦梧桐树皮的“沙沙”声。路过便利店时，他瞥见玻璃橱窗里的倒影——王大爷的脸贴在他身后，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颈。
“叔叔！”
一声尖叫刺破夜色。陈逸猛地回头，看见小张从便利店冲出来，手里举着手机，脸上全是血。他的后颈凹下去一块，暗红色的血正汩汩往外冒，把白T恤染成了斑驳的锈红。
“手机……落在楼里了……”小张的声音发颤，“我听见……墙里有声音……”
他的话戛然而止。陈逸看见小张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的。老人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指甲刺穿了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别信他！”王大爷的声音混着小张的惨叫，“他是墙里的东西！”
陈逸跌跌撞撞地往永安楼跑。他听见小张的骨头在断裂，听见王大爷的笑声，听见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响。等他冲进楼道时，声控灯全灭了，黑暗像块湿透的棉絮捂住他的口鼻。
“滴答。”
有液体滴在他手背上。
陈逸摸出手机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楼梯转角。六楼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里，他看见小张趴在扶手上，后颈的血把瓷砖染成了暗红。而在他脚边，散落着半盒火柴——和陈逸捡到的那半盒一模一样，红色纸壳上印着“安全火柴”。
“小陈！”
王大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陈逸抬头，看见老人正一步步往上爬，保温桶里的液体晃出涟漪。他的手背上爬满了抓痕，和墙缝里的碎指甲一模一样，指甲变得又长又尖，刺破了保温桶的边缘，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
“你以为林默能救你？”王大爷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她自己都被困在墙里三十年了！你搬进来那天，她就醒了——”
“闭嘴！”陈逸吼道。他冲上六楼，撞开604的门。
卧室的西墙上，霉斑已经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水彩画。画里的内容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无数个女人站在墙前，脸被揉皱的纸团遮住，可她们的手都从画里伸出来，指尖滴着暗红的液体。最后一幅画在最中央，画里的女人穿着蓝布裙，脸没有被遮住——那是林默的脸，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逸，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满口血红色的牙齿。
而在画的下方，用鲜红的颜料写着一行字：“下一个，是你。”
“小陈！”
王大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逸转身，看见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保温桶，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手背上的抓痕里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地上，和小张的血混在一起。
“你看，”王大爷举起保温桶，金属盖子“咔嗒”一声弹开，“这是她当年的血。每画一张，就要用一个人的血养墙。你搬进来那天，她就醒了。”
陈逸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砸了西墙，烧了画纸。”
发件人是——林默。
他抬头看向王大爷，老人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抓痕，和墙缝里的碎指甲一模一样。王大爷的手指突然扭曲，指甲变得又长又尖，刺破了保温桶的边缘，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
“其实啊……”王大爷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女人的尖笑，“当年死的不止我老婆。还有那个女画家，去年那个小年轻，还有……”他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鼓起一个个青紫色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还有你，小陈。”
陈逸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王大爷的脸正在融化，露出下面一张苍白的、属于年轻女人的脸——那是林默的脸。
“你以为我是王建军？”林默的声音混着王大爷的沙哑，“我只是借了他的壳子。三十年了，墙里的东西早把整栋楼的住户都吃光了，就剩你我这种‘新住户’……”
她的手从王大爷的身体里伸出来，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的血渍，指尖滴着黏腻的液体。陈逸看见她的另一只手攥着半张画纸，画里的内容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那是604的西墙。
画里的墙皮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卡着半片碎指甲。而在抓痕上方，用鲜红的颜料写着一行字：“下一个，是你。”
“救命！”陈逸吼道，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见墙里的声音，听见林默的笑声，听见王大爷的嘶吼，听见小张的惨叫——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像台失控的绞肉机。
他冲过楼梯转角时，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
是半张画纸。
陈逸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他今天早上在604西墙缝里找到的画纸，背面写着“林默 7.15 ……别信……”的字迹。此刻，画纸上的水彩正在缓缓晕开，露出下面被覆盖的内容——
是一行用鲜血写的小字：“砸了西墙，烧了画纸。”
而在那行字的下方，画着一个东西。
是那把总也擦不干净的锈钥匙。
陈逸突然想起，他搬进来那天，在玄关的鞋柜里发现的半盒火柴，盒底写着“7月15日，忌动西墙”。而他昨天翻到的《老城区志》里，1993年的批注是“死者姓名：林默，女，27岁，纺织厂美术组……失踪前正在创作《墙中少女》系列”。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连成了一条线。
陈逸转身，看见林默（或者说王建军）正站在楼梯顶端，她的身体正在逐渐透明，露出下面斑驳的墙皮。她的嘴张得很大，却没有声音，只有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响。
“砸了它！”陈逸吼道，抓起脚边的灭火器砸向西墙。
“砰！”
墙皮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而在砖石缝隙里，密密麻麻嵌着碎指甲、头发，还有半张张画纸——全是《墙中少女》系列，每一张的背面都写着日期，从1993年到2024年，每个月十五号。
而在最深处，陈逸看见了一具白骨。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骸骨，穿着蓝布裙，右手被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钉在墙上，左手攥着半盒火柴。她的脸已经腐烂，可陈逸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是林默。
而在她的头骨里，插着一把锈钥匙。
“原来……”陈逸的声音在发抖，“钥匙不是开门的，是……”
“是封印。”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陈逸猛地回头。
林默站在楼梯口，穿着干净的蓝布裙，头发梳成马尾，手里拿着半盒火柴。她的眼睛是正常的黑色，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和画里的“墙中少女”一模一样。
“三十年前，我用这把钥匙封印了墙里的东西。”她一步步走下来，脚边没有影子，“可每过一年，封印就会弱一分。今年七月十五，是第三十个年头……”
她停在陈逸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的手很凉，像块冰。
“你搬进来那天，我就知道了。”她轻声说，“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陈逸后退两步，撞在墙上。他想起王大爷的话，想起小张的失踪，想起墙里的血手——原来那些都是林默在求救。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问。
林默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和陈逸捡到的那半盒不同，这盒火柴是全新的，红色纸壳上印着“安全火柴”四个字。
“七月十五的午夜，用这盒火柴点燃墙里的画纸。”她指了指西墙的砖缝，“烧了所有的画，钥匙就会掉出来。”
“然后呢？”
“然后……”林默的笑容变得有些悲伤，“你就得代替我，守着这堵墙了。”
陈逸的喉咙发紧。他想起《老城区志》里的批注，“死者姓名：林默，女，27岁，纺织厂美术组……”她才二十七岁，和他差不多大。
“为什么是我？”他问。
林默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向楼梯，背影在暖黄的灯光里显得有些单薄。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回头，轻声说：“对了，别吃王大爷给的酸笋炒肉。那里面……加了东西。”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张被水浸湿的纸。
“林默！”陈逸喊了一声，可她已经消失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全亮了。
陈逸低头看向脚边，那里躺着半盒火柴——是林默刚才掏出来的那盒，红色纸壳上印着“安全火柴”四个字。而在火柴盒底下，压着一张画纸。
画里的内容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是604的西墙。
画里的墙皮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卡着半片碎指甲。而在抓痕上方，用鲜红的颜料写着一行字：“下一个，是你。”
而在那行字的下方，画着一个东西。
是那把总也擦不干净的锈钥匙。
陈逸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晚上十点十七分。
距离七月十五的午夜，还有十二个小时零四十三分钟。
而他身后的西墙里，传来细微的、指甲刮擦的声音。
很慢，很慢。
每一下，都像在数着剩下的时间。
陈逸攥紧手里的火柴盒，指节发白。他盯着墙上的画纸，突然想起林默说的话：“烧了所有的画，钥匙就会掉出来。”
可如果……
如果他烧了画，却没能逃过？
如果他代替林默守墙，下一年的七月十五，又会是谁搬进来？
他摸出那半盒火柴，盒底的字迹在水汽里变得清晰：“7月15日，忌动西墙；7月16日，墙会哭；7月17日，墙会爬；7月18日，墙会吃。”
今天的日期，是8月6日。
而墙里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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