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已浓,庭院里那几株高大的梧桐,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嶙峋的枝桠倔强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风刮过,带着干枯落叶的沙沙声,卷起一阵细小的尘旋。
范闲坐在廊下的藤椅里,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时不时地投向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拔毒已经过去了月余。李承泽的命算是从阎王手里硬抢了回来,但身体被剧毒和霸道真气轮番摧残,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枯木,恢复得极其缓慢。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沉默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范闲的思绪。他抬眼望去。是李承泽。
他披着一件素色的厚绒斗篷,身形依旧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在深秋萧索的天光下,透出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怠和挥之不去的阴郁,却重新有了焦点。他扶着门框,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似乎想走到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站一站。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地上的枯叶。一阵稍大的风猛地刮过,李承泽身体明显一晃,脚步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范闲几乎是在他身体晃动的瞬间就放下了书卷,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入手的手臂依旧纤细,隔着厚厚的斗篷也能感觉到那份病弱的单薄,但不再是那种冰冷刺骨、毫无生机的触感。一丝极淡的暖意,透过衣料传递到范闲的掌心。
李承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但范闲扶得很稳,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范闲。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劫后余生的茫然,对自身虚弱的厌弃,还有……一丝被看穿狼狈的窘迫,以及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微弱的依赖。
“风大。”范闲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扶着李承泽的手臂,带着他慢慢走向廊下避风的地方,“回去躺着更好。”
李承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情绪。他任由范闲扶着,在廊下的另一张藤椅上慢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沉默如同深秋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许久,李承泽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像砂纸磨过枯木:“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范闲听懂了。他端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李承泽面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什么为什么?”范闲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落在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