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次凝固。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空荡的庭院。
范闲不再说话,重新拿起那卷书,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书页上。廊下的阴影里,只有两人沉默的呼吸声,和那挥之不去的、深秋的寒意。
日子就在这种沉默而微妙的僵持中,一天天滑向更深的寒冬。李承泽的身体在费介的精心调理下,如同冻土下悄然萌发的草芽,极其缓慢却顽强地恢复着。虽然依旧清瘦,但脸上那层灰败的死气已彻底褪去,偶尔在廊下晒太阳时,苍白的皮肤下甚至能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只是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房里看书,或者只是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出神。那点属于二皇子的、浸入骨髓的阴郁和疏离,如同他的影子,从未真正离去。
范闲也恢复了日常,去鉴查院当值,处理各种卷宗,甚至去了一趟内库。只是在范府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路过李承泽暂居的小院时,目光会不自觉地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停留片刻。两人之间很少交谈,即使偶尔在廊下遇见,也只是目光短暂的交汇,随即各自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张力。
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在某个深夜悄然覆盖了整个京都。清晨推开门,刺眼的白光涌入,天地间一片苍茫素裹,将所有的肮脏、喧嚣和血腥都暂时掩埋。
范闲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踏着厚厚的积雪,穿过庭院,走向偏厅用早饭。刚走到回廊拐角,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
李承泽站在廊下,身上只披着一件略显单薄的银灰色斗篷,没有戴风帽。他微微仰着头,出神地望着廊檐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晶莹的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很快又被他微弱的体温融化,化作细小的水珠,缀在那里,映着雪光,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和……干净。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范闲的到来毫无所觉。那双惯常带着阴郁或讥诮的眸子,此刻映着纯净的雪光,竟显得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纯粹的茫然和好奇。
范闲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回廊的阴影里,隔着几步之遥和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廊下那个仰面望雪的身影。一瞬间,所有的算计、立场、过往的刀光剑影和未来的凶险莫测,仿佛都被这漫天的大雪隔绝开来。眼前只剩下这幅画面——一个被剧毒和权力倾轧摧残得奄奄一息、此刻却因一场初雪而短暂失神的青年。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漫过范闲的心头。很轻,很淡,却带着一丝微弱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柔软。
或许是目光停留得太久,或许是积雪被踩踏的声音。李承泽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阴影里的范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