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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绕新枝(五)

闲泽文集

接下来的日子,是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密谋与准备。

范闲动用了监察院最隐秘的力量和范建在澹州经营多年的根基。计划的核心在于“李承泽病逝”的假象必须天衣无缝。这需要费介的绝对配合——配制一种能让人陷入深度假死状态的药物,并精确控制时间。还需要一个可靠的、体貌特征与李承泽相似的替死鬼(范建秘密物色了一个身患绝症、自愿赴死的死囚)。静园的守卫也需要被“调整”,部分关键位置换上范闲绝对信任的人。

李承泽则开始“病情恶化”。在费介的“诊断”下,他咳血更频繁,精神日益萎靡,甚至偶尔出现昏厥。范闲“忧心忡忡”地入宫禀报,庆帝派太医前来查看,也被费介用药物和精湛的演技蒙混过去。宫中渐渐流传开二皇子时日无多的消息。

时机终于成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刻意模仿了叛乱之夜),静园内突然传出凄厉的哭喊:“殿下!殿下薨了!”

消息如同惊雷,迅速传入宫中。庆帝派心腹太监和内务府官员火速前往查验。只见内室之中,“李承泽”身着亲王常服,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全无,身体冰冷僵硬。费介“悲痛”地跪在一旁,陈述殿下是“旧疾复发,药石罔效,油尽灯枯而亡”。太医上前查验,脉搏心跳呼吸皆无,瞳孔扩散,确系死亡无疑。

消息确认,庆帝沉默良久,最终下旨:按庶人礼,秘密安葬于京郊荒山,不得立碑,不得祭奠。一场皇子的“葬礼”,在风雨飘摇中,草草收场。

而真正的李承泽,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深度昏迷,被范闲的心腹伪装成运送“棺木”的杂役,混在运送“遗体”的队伍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静园,离开了京都。

澹州。范府别院。

当李承泽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不同于京都干燥的、湿润微咸的海风气息。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素雅的竹制屋顶,窗外是摇曳的芭蕉叶和碧蓝如洗的天空。没有高墙,没有守卫冰冷的目光,只有海浪隐约的涛声和清脆的鸟鸣。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沉重的枷锁感消失了。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药膳,旁边还有一小碟洗得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

门被轻轻推开,范闲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京都那身威严的官服,只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布衫,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醒了?感觉如何?这里是澹州。”

李承泽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陌生的景致,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柔软的棉布衣衫。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他真的……逃出来了?离开了那座名为京都的巨大囚笼?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先喝药。”范闲自然地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递到他嘴边。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李承泽没有拒绝,顺从地喝下。药汁温热,带着澹州特有的、不同于京都药材的清苦气息。

“以后,你就叫‘陈哲’吧。”范闲放下碗,拿起一颗葡萄,自然地剥开皮,递给他,“陈年旧事已了,哲思新生。这是我父亲替你安排的身份,澹州海商陈家的远房侄子,体弱多病,来此静养。”

李承泽——现在应该叫陈哲——接过那颗剥好的葡萄,指尖传来对方残留的温热。他看着范闲平静温和的眉眼,看着窗外自由广阔的天空,再低头看看手中这颗象征着过往牵绊与此刻新生的果实。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这一次,他清晰地尝到了那饱满的甜味,压过了酸涩,在舌尖弥漫开来。海风穿过窗户,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带来新生的气息。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眼眶,滴在洁白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是药太苦了吗?还是这海风太咸?或者,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东西,终于在这一刻,随着那颗葡萄的甜味,悄然融化、释放。

范闲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低垂的眼睫,没有点破,只是又拿起一颗葡萄,安静地剥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宁静。院墙之外,海浪声阵阵,如同永恒的背景音,诉说着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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