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舟（3）

濒临涣散的李承泽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彻底瘫软下去，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也消失了。紧接着，另一只手如铁钳般卡住他的腋下，巨大的力量爆发，那灰影竟以一种令人瞠目的速度，将李承泽瘫软的身体整个提起、甩上肩头！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如同幻觉。当谢必安察觉到背后异样的风声，怒吼着回身劈砍时，只看到那灰影扛着李承泽，像一道贴着地面的灰色闪电，以违反常理的迅疾，撞破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雕花木窗！

“哗啦——！”木屑纷飞。

“追！”谢必安的咆哮震耳欲聋，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第一个撞破窗户追了出去，数名二皇子府的死士也如梦初醒，紧随其后。厅内彻底炸开了锅，尖叫、怒吼、兵刃出鞘声混作一团。太子惊疑不定，叶灵儿又惊又怒，林婉儿紧紧抓着范闲的手臂，浑身都在发抖。

没有人注意到，在灰影撞破窗户、吸引走所有追兵的刹那，另一个同样迅捷无声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大厅穹顶繁复藻井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落。目标，正是刚才因“惊怒”而退到窗边阴影里的范闲。同样的灰色布料，同样的手法，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手帕瞬间捂住了范闲的口鼻。范闲的身体象征性地僵直了一下，随即“软倒”，被那身影利落地扛起。那人影毫不停留，扛着范闲，如狸猫般轻巧地翻过窗棂，消失在抱月楼外更深沉的夜色与混乱之中，方向竟与劫走李承泽的那道灰影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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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穿透薄薄的衣衫，狠狠扎进皮肉，再钻进骨髓。这冰冷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感，仿佛空气里都漂浮着看不见的冰渣。范闲的意识被这股蛮横的寒冷从混沌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撞入的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慌的白。不是南庆冬日那种带着灰蒙的雪，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死寂、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色彩都吞噬殆尽的苍茫。雪原。低矮、挂着沉重冰棱的枯树如同僵死的巨兽骸骨，零星点缀在视野尽头。寒风卷着雪沫，发出呜呜的嘶鸣，刮过裸露的皮肤，带来刀割般的锐痛。

他发现自己靠在一棵粗糙的枯树干上，手脚虽有些僵硬麻木，但并未被束缚。身上盖着一件半旧的、带着浓重膻味的厚重皮袍，显然是匆忙间用来御寒的。不远处，一个身影蜷缩在一小堆噼啪作响的篝火旁，背对着他。那身影裹在一件同样灰扑扑的皮袄里，显得异常单薄。篝火的光跳跃着，勾勒出那人瘦削的肩线轮廓，还有……赤裸的、被冻得通红的脚踝，以及一双直接踩在冰雪上的赤足。

李承泽。

记忆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抱月楼的暖阁、猩红的血、那双濒死时直勾勾盯着他的眼……还有那句“你终于肯亲手杀我了”。范闲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理智覆盖。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陈萍萍的“碎玉”配合鉴查院秘制的龟息假死药，骗过了所有人，包括谢必安。五处最顶尖的“灰影”死士，趁乱将他们从风暴中心带离，一路北上，跨越了那条在冰雪中沉默流淌、标志着国界的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