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开始密切监视李承泽的一切动向。
他发现这一世的二皇子有了微妙的变化:仍然读书,却不再偏爱《红楼梦》,而是频频翻阅一些玄奥的哲学典籍;仍然与世子交好,但聚会时常常心不在焉;仍然在朝中拉拢势力,手段却比前世更加隐晦难测。
最令人不安的是,李承泽似乎也在观察他。
有一次范闲故意在监查院外“偶遇”李承泽,二皇子正望着墙头一支野梅出神。
“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看似相同,却已不是从前那朵。”李承泽没有回头,却知道来者是谁,“小范大人觉得,这是轮回还是重生?”
范闲心跳漏了一拍:“殿下何时对佛理有了兴趣?”
“兴趣?”李承泽轻笑一声,摘下一朵梅花在指间把玩,“不过是困于茧中的蚕,胡思乱想罢了。”
又是一次试探。范闲几乎可以肯定,李承泽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这个认知让他既恐慌又莫名兴奋——如同一盘下过的棋重新开始,双方却都记得之前的每一步。
当晚,范闲潜入二皇子府邸。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暗哨,每一处机关,毕竟前世他曾多次暗中造访。
李承泽的卧室点着一盏孤灯。范闲悄无声息地跃上房梁,看见下方令人惊讶的一幕——
李承泽褪去上衣,正对着铜镜为自己胸前的剑伤换药。那伤口比前世应有的更深更险,几乎擦着心脏而过。
他改了命运的一笔, 范闲震惊地想,为什么?
更让他心惊的是,李承泽的案头放着一本《蚕丝录》——那是上一世他服毒后,范闲为寻解药而编纂的医典,这一世根本还不存在。
“梁上君子,看够了就下来吧。”李承泽突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意外,“我备了葡萄,新鲜的。”
范闲几乎是从梁上跌下来的。他盯着那本《蚕丝录》,声音发颤:“你从哪里得来的?”
“自己写的。”李承泽若无其事地穿上衣服,“或者说,将要写的。时空顺序总是这么令人困惑,不是吗?”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终于,范闲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也是…从什么时候?”
“服下毒酒之后。”李承泽递给他一串葡萄,手指稳定得可怕,“你呢?”
“悬空庙刺杀后。”范闲接过葡萄,却毫无食欲,“所以你知道…”
“一切。”李承泽打断他,眼神骤然冰冷,“我知道你如何一步步摧毁我的势力,如何逼死我的手下,最后如何站在胜利者的位置,怜悯地看着我自我了断。”
范闲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前世种种确实如此,尽管有无数不得已,但最终是他将李承泽逼上了绝路。
“这一世,我不会重蹈覆辙。”李承泽突然凑近,呼吸几乎喷在范闲脸上,“要么赢了你,要么让你亲手杀了我——没有第三条路。”
“为什么?”范闲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明明我们可以…”
“可以怎样?”李承泽大笑,笑声里带着疯狂的意味,“联手改变命运?范闲啊范闲,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重生是恩赐,殊不知它可能是最残酷的惩罚——”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我试过了。悬空庙那一剑,我本想完全避开,但有什么力量强迫我迎上去…就像春蚕不得不吐丝,直到死亡。”
范闲看着他胸前的伤,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变得惨白:“所以你不是为了救陛下…”
“我是为了证明。”李承泽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亮,“证明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们都困在这该死的命轨上,如同蚕困于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