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陛下,二殿下突发恶疾。”范闲扬声道,声音冷定如铁,“我需要立即带他就医。”
门外静了一瞬。然后有人迟疑道:“但陛下吩咐…”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范闲打断他,同时将一枚令牌掷出门外,“见此令如见院长,让路!”
脚步声迟疑着退去。范闲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李承泽眼睫微颤,竟还维持着一丝清醒。
“为什么…”他气若游丝地问。
范闲抿紧唇。为什么?他也问自己。明明这是最好的机会——除掉最大的政敌,向庆帝表忠,彻底站稳脚跟。
可他却想起那个秋夜,李承泽抿着葡萄酒说:“这世道无趣得很,幸好来了个你。”
“大概因为…”范闲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这京都里,只有你把我当个活生生的人看。”
而不是提线木偶,不是棋子,不是工具。
李承泽极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彻底陷入昏迷。
范闲抱起他向外走去。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像一场无声的洗礼。他知道明天要面对怎样的风暴:庆帝的猜疑、太子的落井下石、朝堂的议论纷纷。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救活怀里的这个人。
——哪怕他是毒蛇,是仇敌,是命运安排的你死我活。
可人心偏偏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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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空气凝滞如铁。庆帝披着明黄常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案,声音不大,却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
“所以,人是你带走的。”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范闲垂手立在阶下,背脊挺得笔直:“二殿下突发恶疾,性命垂危。事急从权,臣只好先行施救。”
“施救?”庆帝轻笑一声,目光却冷得像冰,“朕倒是忘了,小范大人师从费介,医术通神。”他忽然顿了顿,“人现在如何?”
“性命无碍,但需静养。”范闲答得谨慎。他知道此刻每句话都可能是陷阱。
庆帝站起身,慢慢踱下台阶。明黄软靴停在范闲面前,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承泽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像寻常人家谈论孩子的父亲,“太聪明了,总想着要些不该要的东西。”
范闲沉默着。他闻到空气中极淡的火药味——庆帝指尖常年沾染的味道。
“你说,”皇帝忽然凑近些,声音压得低,“他这病,病得是不是太巧了些?”
范闲的后颈寒毛竖了起来。他感到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冷意,但面上依旧平静:“陛下明鉴,殿下脉象虚浮,气血两亏,非一日之寒。”
庆帝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非一日之寒!”他甩袖转身,“既如此,便让他好生养着。一应所需,由内库支取。”
范闲心中一凛。这是试探,也是警告——内库遍布庆帝眼线,看似恩典,实为监视。
“臣代殿下谢恩。”范闲躬身行礼。
“不必。”庆帝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既是你揽下的差事,便由你全权负责。若是人没了…”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范闲却听懂了未尽之言。李承泽活着,是范闲的功劳;死了,便是范闲的罪过。
走出宫门时,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眼花。范闲眯起眼,想起李承泽昏迷前那个笑——惨白,却带着某种解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