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安全屋设在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原是陈萍萍早年布下的暗桩，地下密室机关重重，通风却极好，最适合养病。

范闲推门进去时，李承泽正靠在榻上看书。月白中衣松垮垮挂着，更显得人清减。听见动静，他抬眼望来，嘴角噙着惯有的笑：

“小范大人这是刚从我父皇那儿挨完训？”

范闲不答，将食盒放在案上：“该喝药了。”

李承泽瞥了眼黑漆漆的药汁，嫌恶地蹙眉：“费老先生的方子？苦得能熏死苍蝇。”

“比死了强。”范闲语气硬邦邦的，将药碗递过去。

李承泽接碗的手指微微发抖，范闲下意识托住碗底。两人指尖相触，俱是一怔。

“放心，没下毒。”范闲率先松开手。

李承泽慢慢饮尽药汁，苦得眉心拧成一团。范闲从食盒底层端出碟蜜饯，推过去。

“哟，这是哄小孩呢？”李承泽挑眉，却拈起一颗含了。苍白的唇染上蜜色，终于有了些活气。

范闲别开眼：“殿下若肯安分些，也不必受这份罪。”

“安分？”李承泽轻笑，“像我那太子哥哥一般，做条听话的狗？”他忽然咳嗽起来，帕子上又见血色。

范闲扣住他腕脉，内力缓缓渡过去。李承泽挣了下，没挣脱，索性由他去。

“你这又是何必。”良久，李承泽低声说，“明知是局，还要跳进来。”

范闲内力运转不停，语气平淡：“我乐意。”

烛火噼啪一声。李承泽忽然问：“若那日我真反了，你会如何？”

范闲动作一顿。“没有如果。”

“假设罢了。”

“我会亲手杀了你。”范闲说得干脆，“然后替你收尸。”

李承泽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沁出泪花：“好，好个范闲！果然是我认识的那个范闲！”

他笑够了，歪在枕上看范闲：“所以我该庆幸自己病得是时候？”

范闲收回手，盯着他眼睛：“李承泽，你告诉我，这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空气骤然安静。窗外风声簌簌，像无数鬼魂低语。

良久，李承泽轻轻笑了：“你猜？”